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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我們的夥伴―趙綺娜老師/甘懷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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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追思趙綺娜老師/李亞臻
  李亞臻 (歷史系B00)  

Journey

  關於這篇追思文,我躊躊躇躇、吞吞吐吐了兩個禮拜,仍舊不知道該從何下筆。嚴格說起來,我與綺娜老師生命的交集,僅只今年春初這一個多月,我們之間的情誼並無長久時光的積累,更不曾一同經歷風雨的粹練。我們相識的時光相對於整體歲月,不過一瞬,但我卻極其幸運地與老師共享許多充滿緣份和靈感的時刻。

  然而,「追思」這兩個字所背負的情感期許,於我仍是那樣的沉重,更有甚者,我仍舊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樣的姿態去面對老師的逝去。我試圖拼湊出一種最合宜的書寫方式,於是我抓過幾頁廢紙欲將那些不斷躍動的畫面一一記下,卻在不經意間瞥見前些日子讀到的一首詩。

  那是陶淵明的〈神釋〉。他如此寫道,「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讀著讀著,我忽然有豁然開朗之感。既知這一切來去有時,便無須喜樂,無須憂懼。這是對生命最透徹了然的觀照,因為坦然,所以能夠微笑以對。因而我拋下了無謂的憂慮與惶惑,把這段時間以來,所有關於老師的吉光片羽全都封存在這裡,提醒自己,如果現實的風雨太大,就穿過天井,到這裡避雨。

She Walks In Beauty

說起來,我之所以能跟綺娜老師結緣,其中尚有林維紅老師推波助瀾之功。猶記得今年年初,系上甫公告下學期的開課清單,我無意間和維紅老師提及有些想修趙老師的美國史,她立刻興奮地慫恿我道,「天哪!這真是太好了!趙老師的課會有許多寫作上的訓練,跟著她可以學到許多東西,況且她這幾年就要退休了……」老師當時究竟絮絮叨叨了些什麼,老實說如今已記不清楚,然而我的確因著這番懇切的建議,打定主意要修過去從未接觸過的美國史。

  開學後的第一堂課,乍見到綺娜老師,她渾身的氣質與形象老實說跟我想像中大為不同。總覺得這個名字的主人應該是個很婉約的女性,卻萬萬沒想到老師竟然是一個這麼幹練、快活又爽朗的人。

  她身形嬌小,蓄著短短的頭髮,扛著一台和她身材比例嚴重不符的巨大筆電匆忙走進教室,待她手忙腳亂的將一切上課用品安置好後,她忽然哎呀一聲,伸出手一拍額頭,哀嘆道,「啊!真糟糕,我又忘記拿那張綠色的單子來了(指授權碼)!」還記得當時坐在下面的我,噗哧地笑了出聲,然後滿懷愉悅地在當天的筆記上加註了一行「老師好可愛」。

  接下來三小時的課裡,我逐漸領教到綺娜老師的鮮活之處,她說話的速度極快,時不時會出現一些充滿戲劇性的停頓點(大多是與她的電腦有關,她似乎對此很沒辦法),也經常會一再強調某幾個重點(例如寫文章要有Topic Sentence),其中隱含的諄諄切切,令人在發噱之餘總禁不住嘴角上揚。我總覺得老師有種神奇的魅力,她在讓學生滿懷敬意的同時,又能心生親近之感,彷彿在我們之間,真的純粹以知識論交,無關輩份高下。

  和老師相識的這一個多月,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開學第二天那一次意外的長談。還記得那時候為了跟老師拿授權碼,特地在週二下午過去研究室拜訪她。原先只打算拿了授權碼就告辭,卻沒想到老師遞給我綠色單子後忽然發話,「妳是林老師的學生吧?」我大驚之餘,才猛然意識到原來自己要修課的事情早就被維紅老師洩漏出去了。

  綺娜老師看著我驚愕的表情,粲然一笑,彷彿突然被打開話匣子般,對著我絮絮叨叨的談起許多。她慷慨激昂的陳述了對於教課的理想,也對維紅老師這幾年對於教學的努力多有讚賞,由於我這幾學期修了不少維紅老師的課,因而和綺娜老師交流了不少這幾年的成果(包括史學導論的實作課、中國史四的歷史紀錄片拍攝等),我甚至趁此良機,邀請老師來參加學術部正在籌辦的數位資源與史學研究工作坊。她聽聞這些後,像個孩子般興奮不已、眼神晶亮,她連忙從桌上翻出記事本,慎重其事地在工作坊舉辦的日期上做了顯眼的註記。

  我們就這樣無邊無際、東拉西扯的漫談了近兩個小時,在我臨去之前,老師神秘兮兮的掏出一個長條狀的電子儀器,有些得意的遞給我看。她驕傲的表示,這個小型的掃描器是她最近收到的禮物,用這個掃報紙新聞,可以減去一般掃描器的諸多麻煩,因此她可說是如獲至寶。她介紹完戰利品後,還意猶未盡的點開一些她自製的新聞存檔,向我展示她掃描的成果。還記得當時我對著興奮地有如孩子的老師,回以同樣燦爛而開懷的笑容。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下午,當我離開新研第二十八研究室時,外頭的陽光明燦如夏,而我身後那方小小的天地裡,有位可愛而可親的長者,正旋開收音機的廣播鈕,跟著流洩而出的樂聲哼起歌來,動聽而靜好。

How People Sent Her Away

  The Band Perry在〈If I Died Young〉這首歌裡,輕輕哼唱道:” Who would have thought forever could be severed by the sharp knife of a short life.” 是啊,有關生命的來去,我們誰想得到。

  2013年3月18日,第八節下課後我匆匆前往總圖借了十來本書,然後有些狼狽地趕到美國史的教室。那個尋常的日子裡唯一不尋常的事情,只不過是老師意外的沒有來上課。由於上課的時間正值夜晚,在嘗試了許多辦法仍聯繫不上老師後,大夥也不甚在意的自行離去,並沒有人多作聯想。

  隔天一大早,剛巧遇到系辦的怡燕助教,便隨口向她提了一下綺娜老師昨晚的缺席,當時並未深想,誰料得到下午便接到噩耗。在收到訊息的當下,我正走出宿舍的大門,準備去上第七節的課,這個消息來的太快太突然,我甚至還來不及好好反應,只是無助地掏出手機,顫抖著鍵下 ” My China passed away. ”,然後有如求救一般發了出去。

  這件事彷彿一把終於燃起的火炬,轟地一聲引爆我連日來的庸人自擾與浮想連翩。就好像歐麗娟老師曾在課堂上說得那樣,「儘管我們的生命終究會終結,但此時此刻的我們,沒有人真正覺得自己會去世。」我活在這個世上,倚賴了太多對未來的寄託與信仰,生命的藍圖是那樣美好而值得實踐,所以我可以無怨無悔、腳踏實地的呼吸每一個當下。與此同時,我甚少想過,要是生命在下一刻戛然而止會是怎樣的光景。那些我所遺落在這個世界上的,將會以何種面貌、何種姿態留存下去?而屬於我的那些吉光片羽,究竟可以在哪些人的歲月裡,緩慢而悠長的繼續保留一席之地?

  轉念一想,卻又不禁無比感激這些我曾深愛卻太早離開的人,親愛的綺娜老師,我無緣與她一同走更長更遠的路,然而這些來的太快的遺憾與失落,卻使我得以溫柔而深刻地長大成人。

  後來的好一段時間裡,綺娜老師有如揮散不去的愁緒一般,全面侵襲了我的生活,幾乎每一個老師在上課時,總要提到她一兩句,我的心緒往往不受控制地因這些評論和追憶而反覆起落。起初我對這樣的現象感到非常的苦惱,總覺得一直沒辦法打起精神來梳理好自己的生活。直到當週的滿文課上,莊吉發老師不能免俗地也提起綺娜老師時,卻意外地使我豁然開朗。

  他提到綺娜老師在轉作美國史之前,曾是研究清史的好手,對於滿文的運用非常之嫻熟,言談間對於她相關的學術成果頗多讚揚。當下我頗有些吃驚,恍如某個深埋在歲月中的藥草櫃被打開一般,意外地挖掘出許多驚奇。我從不知道綺娜老師會滿文、更不知道她在故宮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遠赴美國深造。

  那是我無緣認識的趙綺娜。

  然而在那個當下,因著我對滿文的喜愛,我忽然覺得自己和綺娜老師無比的貼近,那些難以言說的情緒憑藉著這個神奇的連結,跨越了時空的藩籬,從我這裡,到她那裡。

  這些幽微而熨貼人心的小小巧合,神奇的撫慰了我,於是2013年4月7日的中午,當我出席綺娜老師的告別式時,我得以滿懷感激而毫不悲傷的向老師的遺像鞠躬致意。親愛的綺娜老師,感謝一切的機遇與命運,從今而後,我將如此記憶妳。

  2013年4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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