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在教堂山認識，多年沒有通訊的朋友來了一通電話，告訴我E-na在台灣過世的消息，聽了十分震驚。自一九七九年，我離開教堂山，和E-na道別，已經過了三十三年，都沒有再連絡。曾間接地聽到E-na回台灣去教歷史，那時心裡微笑了一下，這的確是我在教堂山認識的E-na對我所說，她想做的事。誰知再一次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時，卻是一個永遠的道別。

　　翻開三十多年前的相簿，找到一張舊照片，我和E-na盛裝，參加在教堂山同為留學生的朋友的婚禮。照片裏E-na穿件大紅上衣，帶著金鍊子，笑得很開心，是典型的E-na笑容。三十多年前的教堂山是個標準的美國大學城，人口只有三萬多，城裡最熱鬧的一條大街The Main Street，從頭走到尾，不到三十分鐘；那時去教堂山的台灣留學生不多，單身女孩更少。我去教堂山唸公共衛生碩士，E-na修歷史博士，我們唸的科目南轅北轍，但我和E-na住在同一棟研究生宿舍，上課以外的消遣是，一起走去Main Street買一打Donut吃，要不就在宿舍聊天。

　　跟E-na聊天需要聚精會神，也得有一點腦細胞。我從高中就不愛歷史，大學主修生物，更加與歷史絕緣。我一向以為歷史不過是記一些年代大事，說說故事。E-na告訴我她唸美國近代史，我覺得她真是「異類」。而跟E-na聊天，她就談美國近代史，對她而言，美國近代史的核心之一是美國的對華政策。卡特總統與中共建交，E-na到我房間，盤腿坐在我的床上，嘮嘮不絕，發表她的看法，我坐在書桌前，聽得下巴都掉下來；原來今日的新聞是明日的歷史，而人類的錯綜複雜、利益盤算，都顯明於歷史中，只要你知道怎麼去察看。我有時也問她幾個外行人的傻問題，好奇她的想法從那兒來？E-na大喇喇地告訴我，想出來的，她說腦子就是要用的。E-na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唸文科，卻思想清晰、有主見的女孩，就這樣E-na引出我對歷史學的尊敬。好幾年後，我有機會開始接觸聖經歷史，可能是在教堂山的那些日子，與E-na聊天的一些果效，當我談到聖經歷史的帝國變動時，竟有人問我是不是唸歷史的？E-na若知道，一定會拍腿大笑，說我是「孺子可教」。

　　從網站上讀到了許多人對「E-na老師」的懷念。網頁上E-na的照片捕捉了E-na特有的微笑，不過已經帶著莊重及尊嚴。然而留在我記憶裡的E-na，仍是在北卡教堂山的日子中，花樣年華，侃侃而言，有爽朗的笑聲，坐在我宿舍床上，認真地分析「太平洋島弧在美國對華政策的重要到底是什麼？」的E-na！她對歷史的情有獨鍾存留在我的記憶裡。Good-bye, E-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