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在歷史系大四或者是研究所一年級的時候,認識趙綺娜學姊的。因為我們住在同一條短短的街上,相距僅20號左右,公車同一站上下,系上只差兩屆,不免有許多共同的朋友,不認識也很困難。
我們的個性與背景其實很不相同,她熱情,大聲說話,健步如飛;相較下,我顯得安靜、溫和,樂意做個跟班,追隨學姊的腳步。出國前,印象中我曾隨著她去補習班學法文,但是終於半途而廢。她又建議我學德文,還是辜負她的期待。有時我們一同回家,談得興高采烈,在靜巷中,來來回回走著聽她說人間的春秋。記得有一個暗夜,我也曾隨著她行走在荒涼的南港中研院,去探望一位學姊,她正苦孜孜地寫著碩士論文,已有頗長一段時間借住某位好心的老師研究室。她們兩位同班同學互相討論、鼓勵,永不停歇,我在一旁入神地觀望著。這樣的畫面很溫暖,但不知怎的,讓我心中冒出一絲淒涼。
綺娜與我的成長背景不同,記得她說小學時坐三輪車上學,我想像是私立小學,而我是每天憋著氣擠在公車上,進西門國小。大學二年級時才成為她的鄰居,差別變得不明顯,只是我喜歡漫步穿過永康街、溫州街巷子上學,隔一兩年才在公車上被眼力好的學姊盯上。我們都曾到彼此家中探訪,趙媽媽身材高大,一身外丹功老師的豪爽俐落,不管在哪兒都非常顯眼。我也見識過趙家姊妹熱鬧快速的舌槍唇劍,個個女中豪傑,一派活潑歡樂的景象。我們都是家中長女,綺娜勇於為家裡擔當,給眾人拿主意,做出抉擇,往往令我自嘆不如。
在美國留學的階段,我們同時在東岸的南北邊,定期電話報平安。她還是很忙碌,經常旅行到東西岸各大圖書館找尋檔案、回憶錄,工整地手抄記錄。我記得她有次在電話中說,住處的門被破壞了,為了安全,下決心換了新門,可是不久又要出遠門,真想背著門去旅行。我掛了電話久久想像著,留學生趙綺娜好比到印度取經的苦行僧、唐三藏玄奘,背著包袱長途跋涉的景象。
回臺灣後,很意外也很幸運地,我又成為綺娜在南港的鄰居與同事。南港不復往昔的荒涼或淒涼,初期我還曾幾次受邀到她單身宿舍吃飯。看過宿舍內斑剝的牆壁,幫助我下決心,貸款買下生平第一棟公寓。我們專業不同,也不在一個研究所服務,但還是貼近的隔壁所。許多個傍晚,她路過我研究室窗前,喊我出來共進晚餐或散步,聞見樟樹開花,她教我認得許多有趣的花草植物。她精力永遠比我充沛,思慮比我周詳。在四分溪畔,她熱烈地說的許多故事,我已經不完全記得,但是學姊確實慷慨地分享給我許多溫馨的時光與寶貴的學習經驗。我永遠感激綺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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