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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界追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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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汎森(中央研究院院士、中央研究院副院長)
 

  二0一四年三月初,李守孔老師以九十高齡仙逝於美國,消息傳來,昔日門生莫不震悼。承籌備追思會的胡平生教授來函邀約,囑我寫篇文章追念李老師。但當我拿起筆來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主要是因為當年我每每讀書或瞎忙到清晨才睡覺,課上得比較少,應屬「頑劣」學生之一;加上我從小畏懼我父親,所以對年長的人,都懷著敬而遠之的心情,除非哪位長輩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所表示,否則一概「退避三舍」,造成了我與李老師之間,除了碩士論文口試之外,私下談話的時間前後加起來不到幾分鐘。回想起來,真是慚愧之至。

  我最早上李老師的課似在大二,當時他的「中國近代史」課滿滿一堂、水洩不通,我們這些學生擠在課堂中,聽李老師娓娓講述近代歷史。當時課堂中總有一、兩位長者,手上挾著一個筆記本,卻似乎從不打開,他們跟著同學上課、下課,有時還會攀談幾句。由於此前多年曾在報上看過有幾位四星或退伍的三星上將到臺大歷史系聽課,其中胡璉將軍似乎就在李老師的班上,所以我直覺認為這一、兩位中年人必定是繼那幾位四星或三星上將之後的好學之士。這一、兩位中年人後來也在李永熾老師的課上出現,且曾在下課時問我剛才李老師規定要讀的是哪一本書?……。直到多年之後,才有人告訴我那幾位好學的中年人事實上是情治單位派來的。

  一九八O年,我考上臺大歷史系碩士班「近代史組」。當時大部份近代史組的學生都很自然地成為李守孔老師的研究生,我也不例外。但因我在高中或大學階段已看過水牛文庫中李永熾老師的書,所以我請李永熾老師共同指導。一九八O年代,黨外運動風起雲湧,反抗威權、追求民主,我也是受時代思潮鼓舞的青年人之一,所以當時較常與鄭欽仁老師、李永熾老師、張忠棟老師討論學問與政治方面的事。譬如我記得鄭老師有一次借給我兩本徐復觀先生的藏書目錄,似乎是徐先生移居香港前學生代他整編的,我曾經花了許多時間在臺大圖書館及私人藏書中熟悉這兩本藏書目錄中所收的書。

  研究所一年級時,我修了李守孔老師「民國史專題討論」的課,在這個課上交過兩篇學期報告,其中一篇是講章太炎參與的反赤運動。章太炎反赤的對象包括蔣介石,而且譴責的語氣非常嚴厲,我連篇累牘地引這些文獻,在當時的政治氣氛下並不合宜。另一篇我寫〈古史辨運動的興起〉,這也是後來我在當兵時期寫《古史辨運動的興起》一書書稿的初源。文章交上去之後,李老師在課上說我是把上古史課上的報告「一魚兩吃」。其實他的誤會是不足為奇的。有一次中研院的週報刊了一則消息,提到這一本書。當時剛擔任中研院院長的李遠哲先生就曾經在一個場合中問我:「你是研究上古史的?!」

  我的碩士論文《章太炎的思想之研究》在兩位老師的指導下寫成。章太炎對孫中山、蔣介石的批評太出格了,還有章太炎對傳統儒學的抨擊也太激烈了,在那個時代的氣氛中,每每把研究的對象與作研究的人視為一體,所以我一面寫、一面有所忌諱,也就不曾與李老師連繫了。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大概到了碩士班三年級末,李老師著急了,託一位同學緊急問訊,王某某到底在忙什麼?今年到底要不要畢業?我寫東西一向不誤事,但總是到最後一刻才交卷,所以在一九八三年夏天之前那幾個月真是艱苦備嘗,每天都計日程功地趕。記得那時候我隔壁鄰居每晨六時即放一種很震攝人的音樂,而我總是在那時候被吵醒,開始激烈奮戰的一天。最後終於在約定時間將論文送給李老師。

  我記得是在林森南路李宅交卷,這也是我唯一一次造訪老師的家。李老師的書房好像是在院子中另成一屋,我猜這樣可以獨立工作、不受打擾。這也是我所羨慕的一種書房格局,可惜近幾十年來從未完成這個夢想。當時聽人說李老師每年夏天有幾個月的時間,便是在這個書房中拼命地趕讀學生的論文,並加以適當的評論與修改。論文交出一段時間之後,我依約前去取回文稿,上面有李老師隨處貼的類似古代票擬那樣的紙條,提醒我要修改的地方,我從這次修訂中得益很多。

  碩士論文口試的情形我已不太有印象了,只記得那天跌盪起伏不多便已過關。當時中英文世界中似乎不常見到討論章太炎思想的專書,這本論文很快地便由時報出版公司出版了。到目前為止,該書已經印過三種版本。而我在一九八五年從陸軍士官學校服役回來時,也幸運地靠那一本書及在軍營中擴大寫就的《古史辨運動的興起》長稿,進入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以迄於今。

  從一九八三年之後,我便只再見過李老師一次了,那是一九九O年代初期,有一次我到師大參加一場學術座談會,偶然見到從加州回國的李老師,此後音訊便又斷了。

  當我現在提筆寫這篇悼念短文時,赫然想起我成為李老師的研究生是三十四年前的事,反推之後,才發現當時李老師也就是我現在這個年紀,不能不傷歲月之瞬馳,哀師長們之凋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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