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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偉瀛(臺大歷史系教授)
 

  到了一定的年歲,總有許多人要感謝,李守孔老師就是其中一位,而且是特別值得的一位。

  李老師是我在臺大歷史系大二時(1966)認識的,因為當年系內必修中國近代史一課,適吳相湘教教授離開,由李老師接任。李師原先是教外系的中國近代史,多年後在國內外都還聽到一些外系校友稱讚李師的課教得好,聲音嘹亮,內容豐富。

  李老師除了聲若洪鐘,而且有很重的河南口音,極具特色。當年上課時,聽久了,同學中有不少人會模仿,像是李師的得意門生胡平生教授、佛光大學的段昌國教授及本人,都能來個幾句。聽說昌國兄在李師面前,親自當眾表演,結果李師的反應是:不像不像!我們其他人只敢在李師不在的場合作為餘興表演,也常能博得一些笑聲,還記得現在仍常模仿的兩句是:「很不理想」及「未必有用」。李師上課雖然有課本,但從來是空手而來,憑記憶滔滔不絕,將細節娓娓道來,而且在講史之前,先介紹史料,這也是他最拿手的部分。

  1960年代台灣仍屬戒嚴及冷戰的兩岸對立時期,雖然有些新史料印出,但究屬有限而李師能將當時蒐集到的中文史料鉅細靡遺地背出來,而且連封面的顏色都敘明:「紅色皮子的,一般書攤上有賣!」這句話每次想到李師,就縈迴腦際。五十歲左右、臺大歷史系畢業的人,對於中國近代史的深刻認識以及隨手可以舉出一大串《庸庵筆記》、《愚齋存稿》、《小方壼齋輿地叢鈔》等史料的,多半是李師的受業弟子。

  除了介紹史料,李師描寫細節也很生動精彩,講到馬戛爾尼晉見乾隆皇帝,他提到清朝是:「堂堂天朝」,若不向皇帝「三跪九叩,那還了得!」

  李師對學生很照顧,特別想方設法讓我們有機會能用專業知識補貼家用,一方面可以磨練自己,另一方面也可以在當時經濟不寬裕的情況下能有些收入。我剛上研究所時,家庭發生變故,相當困窘。李師將我推薦給當時相當有名的所謂中華民國野史館館長,《傳記文學》的創辦人劉紹唐那兒去打工。當時雜誌社是在東門附近,離學校及宿舍近,還很方便。劉先生精明幹練,他的會計更是極有能力,一開始先叫我寫個自傳,之後就叫我做一些校對的工作。我當時校對的多是一些退休的黨政軍要員的回憶,他們的作品成為中華民國史相當重要的史料,也讓我對於民國以來的事蹟有了較細緻的認識,特別多的是有關北洋軍閥的故事。當時校對工作印象最深的是當代有名的政治思想學者蕭公權先生的《問學諫往錄》,一邊校對一邊學習,很有意思。劉先生與當時學界人物頗有來往,我有時還得去史料蒐藏名家沈雲龍先生的書房去送資料。大家知道那時候研究中國近代史的人都仰賴沈先生所編的文海出版社發行的《近代中國史料叢刊正編》、《續編》、《三編》等等,這些史料都是李老師經常琅琅上口的。

  李師不只對少數人,他對所有當年進入臺大歷史研究所碩士班「近代史組」的同學都一體照顧。當時恰逢建國六十年,國史館有許多工作,李師與當時的館長黃季陸先生洽談,承攬《中華民國史事紀要》的工作,讓同學分條認領,定期聚會,分配項目。同學除了教育部的研究費,另外還有擔任此工作的每個月津貼,讓「一般史組」的同學相當羡慕。這種工作也滿有意義,只是我們學力未逮,做得不夠好,後來聽說李師花了很多時間及力氣修改後結案。

  很多人的碩博士論文是李師指導的,我也不例外。當年我研究所入學試國文高分,加上反應快,以為自己了不得,沒想到將碩論初稿交給李師後,得到的反應是文筆太蕪雜。這令我大受刺激,與期望落差太大,也從此讓我在行文時特別注意唐朝劉知幾以來傳統中國史學的「簡要」原則,受益良多。自然,李師的文章一定是有此特色的。畢業後,恰好教育部規定所有大學生都必須修習「中國現代史」,我們幾位學長及同學,像是胡平生教授及林維紅教授都幸運留校擔任講師,從此與李師共事,雖然多在外系上課,但也常受到李師的照顧。

  我任教兩年後,遠赴加拿大留學,李師也大約在此前後借調到東海大學。1983年學成回國後,李師還十分關心,特地安排一些課程讓我來教,以便發揮所學。我回來後繼續研究中國近代史,為求升等,數年後完成一書《清廷的立憲運動──處理變局的最後抉擇》。撰寫過程中,承李師不厭其煩,殷切指導,又借我不少史料,完成後請他寫序,他很快寫就。令我十分驚訝的是他將我的書讀得很仔細。我從他的序中可以清楚體會到他的認真及關懷,以他的身分為我花了如許心思,使我很感激。

  1989年李師得了一種血液病,每隔幾天就要去輸血。我們去看他,他說他年青時,由於趕寫文章書籍,答應書商按時交稿,因此常熬夜,加上長期吃安眠藥助眠,造成無法製造血紅素的毛病。他說有時連從座位上走到門口都很吃力,所有的聲音都不能忍受,實在很煎熬。但過了幾個月,李師竟然奇蹟式地康復。我親口問他其中的原因,他說有三個,一個是他改信基督教受了洗,一是他練了功,還有一個是他接受醫師的指示,服用了副作用很大的美國仙丹──類固醇。這三種因素混和一起,內外使力,效果驚人。

  李老師住在臺大林森南路的日式宿舍,寬敞宜人,有庭院花木,李師與師母在2003年之後常住美國之前,我們學生常有機會去探望,至少每年一次,李師在房子邊另蓋一間小書房,在其間研究及見客,我們去時,一按門鈴,即刻聽到李師宏亮嗓音,大聲招呼,伴著小黑狗的吠叫,出來迎客,離去時他也必定親自送至門口。說話極為誠懇,待人坦誠以及寛大,是一位大智若愚的人。有時看起來沒有驚人的言論,但每次細想都有深刻智慧蘊涵其間。李師談話內容除了學術,也無所不包,有政治,也有生活,還有他的投資經驗。聽說李師眼光精準,不過他親口說他的情況,有時成功,也不是都無往不利。總之,以前每年年初時去探望一次,年中時學生請李師、師母聚餐一次,每次見面都回味無窮,而此景難再,令人懷念。

  李師一生,在學術上頗有成就,許多作品絕對傳世;在教育上,我們受惠頗大,而這些點點滴滴,此處所寫只是一小部分,已可看出李師的為人處世。今生無緣再見,但我們的感念是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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