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期   2013年 4月出刊   
 
 
 
回臺灣前於機場合照(2012年7月23日攝於湖北省武漢市天河機場)
▲回臺灣前於機場合照(2012年7月23日攝於湖北省武漢市天河機場)

 

湖北考古與文物參訪紀要
蔡佩玲(臺灣大學歷史系博士生)
五、荊州

 離開紀山,前往荊州。荊州與襄陽相同,現在還保有明清時期的古城牆。在此停留的第一天行程是參觀荊州博物館與考古所。透過王明欽館長、賈漢清副館長與楊開勇所長、趙曉斌副所長的熱心協助,我們見到謝家橋M1的豐富文物與南水北調工程中發現的戰國古井出土文物。謝家橋是漢代墓葬,出土的遣冊與告地策已部分發表。(註釋5)此次在整理者之一趙副所長的協助下,得以見到簡牘原件,字形相當清晰。遣冊中記載的物品除了絲織品不易對應外,多數可與墓葬內的隨葬品對應,特別有意思的是此墓葬中出土相當數量的人俑,這些人俑在遣冊中都各有紀錄,包括墓主的子、媳、孫、婢等。可惜除了孩童易分辨其特徵,其餘人俑的身分對應仍有困難。古井出土的文物,沾滿泥漿,仍在清理中,但陶器一列排開,其區域特徵仍相當明顯。有一件陶壺,在頸部做了爬獸,顯然是模仿銅器,爬獸不倫不類,但也顯示此時期的工匠有一貫的仿製模式。

 次日,在王館長與賈副館長安排下,先參觀南水北調工程中發現的高臺村古代水井。根據賈副館長表示,3月左右發現此處古井,粗估有兩百多座,多數由直徑80-100公分的陶圈套疊而成。我們到荊州的前幾天,剛從一處井底發現三枚戰國竹簡。附近不遠處,即是高臺戰國秦漢墓地,故此地應是以紀南城為中心的古代生活遺址。抵達水井發掘現場時,正好挖到底部,出現陶器,民工先將器物旁的淤泥清出,器物的形狀大致顯現,一旁守候的考古隊員立刻趨前大致繪出器物出土時的擺放位置。水井中因為有淤泥,土質顏色偏深灰色,與旁邊土色形成強烈對比。考古隊對此水井採取逐層清理的方式,慢慢的由上而下清理;但因湖北的地下水位較高,所以多數水井不能清理至底;當我們離開發掘現場時,水井已經滲出水。

 在回到臺灣後的8月29日,附近再度發現一個以整棵楠木為井圈的古井。(註釋6)

 離開古井發掘現場,旋即由陳先生陪同我們前往紀南城。紀南城應是戰國時期楚國國都所在,此次參觀了北城牆與南城牆。隆起的帶狀北城牆,殘高至少1公尺,可惜此行未攜帶手鏟,不能即刻查看夯土痕跡。南方城牆維持的狀況較好,其中一處隆起較高,據信是烽火臺遺址。當年的踏查曾在此處開一探方,當時開探方的位置,現在仍是一片光裸,沒有植物生長。除了此處,它處皆長滿青草,有許多牛悠閒地活動。

趙曉斌副所長講解五座形制相近的墓葬彼此的關係。(2012年7月18日攝於八嶺山馮家冢)

▲趙曉斌副所長講解五座形制相近的墓葬彼此的關係。
(2012年7月18日攝於八嶺山馮家冢)

 隨後,前往熊家冢遺址。熊家冢墓地預計規劃成遺址公園,工程正在加速進行。熊家冢的墓葬分布,與紀山楚墓群非常相似,M1位在M2南方,兩墓的封土因為早年取土而變得很低,現在的封土高度是後來的復原。M1的南側和M2的北側都有規律分布的殉葬墓,M1南方的殉葬墓已經發掘,大部分都有玉器殉葬,頭向東。車馬坑位在M1西側,目前發掘長度約80公尺,部分車馬組間有隔梁。

湖北省大冶銅綠山古銅礦遺址博物館,館內保留部分揭開的遺址供參觀。(2012年7月20日攝)

▲湖北省大冶銅綠山古銅礦遺址博物館,館內保留部分揭開的遺址供參觀。(2012年7月20日攝)

 之後,我們在荊州考古所張萬高副所長與趙副所長的熱心照應下,參觀了目前監控中的八嶺山馮家冢與平頭冢。馮家冢與平頭冢據信也是楚王墓,其形制與熊家冢、紀山楚墓相同,較高大的M1在M2南方,兩座墓的南北側都有陪葬墓。據趙副所長言,從熊家冢往南,南北線上共有5組形制相近的墓葬,由北至南分別是熊家冢、平頭冢、馮家冢、周家冢與換帽冢,應該是戰國時代的楚王墓葬。其中平頭冢僅有兩座主墓和車馬坑,沒有殉葬墓,而周家冢則有兩座陪冢。從其規整的形制,可知此時的楚王墓葬有一定的形式與規格。

六、大冶、黃石、鄂州

 在荊州停留三天後,踏上返回武漢的歸途,次日前往黃石與大冶。先至大冶銅綠山參觀古代礦冶遺址,此礦冶遺址最早在商末到商周之際開始開採。 (註釋7)銅綠山博物館保留部分礦冶遺址原貌,在現在可見的地層下還有一層採礦遺址。隨後到黃石市博物館參觀銅綠山礦冶遺址出土遺物,此處設有小部分復原的礦井模型,供參觀者體驗。

 離開黃石,前往鄂州市博物館。何建萍館長說,鄂州市博物館現正興建新館,舊館展出的館藏雖不多,但有相當多銅鏡。此處正進行青銅器鑄造技術研究,主持此項實驗的是鄂州市博物館名譽館長董亞巍館長。我們看了銅鏡的仿製,從製模到打光,對認識古代銅器工藝相當有啟發。隨後,何館長帶我們參觀現正搶救發掘的東晉南朝磚室墓。到了現場,由鄂州市考古隊于隊長帶領的發掘工作正在進行,同時一旁的大樓工程也持續施作。此處共發現兩座墓葬,其中一座遭盜掘,目前僅清理至券頂處,已可見券頂被破壞的盜洞;另一座已清理至墓室,還有數十公分就清理至底,尚未見到棺木。此磚室墓的券頂橢圓、略尖,僅有一室容棺木,墓道一側挖了一條排水溝。當地民工告訴我們,附近墓葬的排水溝有許多形式,其中一種形式是排水溝往墓室外延伸,出墓室外一定距離後,向下挖出一段距離,然後再回到原本高度。此種形式的排水溝,若僅清理至排水溝原先高度,會出現排水溝中間突然有一段是生土的現象,必須往下繼續清理,直到釐清所有地層現象。

鄂州市博物館名譽館長董亞巍先生解說青銅器的鑄造過程和成品。(2012年7月20日攝)

▲鄂州市博物館名譽館長董亞巍先生解說青銅器的鑄造過程和成品。(2012年7月20日攝)

七、武漢

 次日,在武漢市考古所魏所長、李書記陪同下,前往參觀明代楚王陵。歷代楚王陵墓均遭毀壞,僅昭王陵保存較完好,現今仍可見完整墓道、墓室等。龍泉山風景區管理處朱德春主任為朱明王室後代,詳細與我們分享珍貴的明王室及其支族族譜。

 7月21日,前往武漢大學聆聽張昌平先生的演講,演講以銅器鑄造工藝為題,說明銅器上的範線所在位置與工藝技術的關係。以三足鼎為例,商代鑄造器身時,尚未發展出底範,故此時以椎狀足為主要器足類型;殷墟晚期逐漸掌握底範作法後,柱狀足的鑄造比較容易,故柱狀足開始發展。另外,商人尚未發展出分鑄器耳的技術時,在合範處鑄耳比較容易,因此其中一邊的耳會鑄在範線處,與其中一足在同一線上;因為對稱的關係,另一邊的耳就只能鑄在兩道範線(兩足)中間,並且器耳高度與器身相當。但商人較能掌握分鑄器耳的技術後,仍有一邊器耳鑄在範線上的狀況,張先生認為可能是習慣所導致。

 殷墟時期,有些器物用了四塊外範,器耳既能對稱又能在範線上,因此裝飾性更強,耳也較大。器耳分鑄技術的發展,使工匠不再受器身高度的限制,能在器耳上進行更多裝飾性細節的加工後,再鑄接到器身上,且突破高度限制。以散車父簋為例,其中一件的兩耳都不在範線上,該器的鑄造是在鑄造器身之初先預留小洞,另外鑄好器耳再進行鑄接。

張昌平先生(第二排左三著深色衣服者)演講結束後,與我們合影。(2012年7月21日攝於武漢大學歷史學院)

▲張昌平先生(第二排左三著深色衣服者)演講結束後,與我們合影。(2012年7月21日攝於武漢大學歷史學院)

 張先生在結語時提及,早期以渾鑄為主,一件器物由一人完成以保持整體性;分鑄法的出現則使每個部位都能由不同人製造,青銅器的生產規模得以擴大。渾鑄由個人完成,著重器物本身的特色;分鑄雖使器物得以大量生產,但反而降低了器物的價值,而加強了象徵性。仿銅陶禮器的出現,正是技術不斷簡化,而器物的象徵性反而加強的結果。

 演講內容相當精彩,在聽完演講後的隔日,我們多數人都再度回到湖北省博物館參觀,利用演講心得,再次觀察不同時代的銅器範線與紋飾,深有所獲。

 最後一天,在前往機場的路上,順路參觀盤龍城遺址。前面的行程參觀了不同時代的城址,從西周到戰國皆有。盤龍城的年代很早,城址約在商代,現場參觀,感覺規模較前面行程所見為小;據博物館人員所說,目前在楊家嘴陸續發現夯土痕跡,經過勘探,約3-4米深,疑似外城的夯築痕跡,若可信,則盤龍城遺址的規模應遠較想像為大。此外,尚有碼頭遺痕,但當日未到該處參觀。

八、後記

 此行在眾人的協助下,看到了許多預定行程之外的遺址與發掘現場,令人既驚喜又感激。此外,感謝隨州博物館、襄陽博物館與考古所、宜城博物館與宜城文化局、荊門市博物館、荊州博物館與考古所等博物館的館長、所長與工作人員,在我們到訪時,特別安排座談會,介紹當地考古工作現況;湖北省博物館與考古所、大冶銅綠山古銅礦遺址博物館、黃石市博物館與鄂州市博物館等博物館的館長、所長、主任與工作人員為我們解說館藏概況;紀山文管所所長、袁先生及未能到訪的武漢市博物館館長與書記帶我們參觀遺址。因為有諸位的熱情與協助,我們這一趟旅程多了非常多意外的收穫。

 尤其感謝一路陪伴及指導的徐少華老師與尹弘兵老師,兩位老師相當照顧我們,也時時為我們解惑,一路上許多意外的收穫都要歸功老師們在旁的指點。感謝徐老師事先的妥善規劃,並忍著疲憊帶著我們東奔西跑,尹老師為了行程的順暢,時時電話聯繫,甚至先一步前往打點。同時,也非常感謝接待我們的館長、所長、隊長與工作人員,其熱情的款待讓我們銘記在心。還要特別向載著我們南北往返的司機陳師傅致謝。他這一路上對我們的關懷與親切,以及提供的便利,讓我們回到臺灣後,拖著行李站在機場門口,第一個想起的是開著小巴的陳師傅。

 最後,最應該感謝同行的諸位老師,陳昭容老師時時在旁提醒我們觀察文物線索、留意行為舉止;閻鴻中老師一路照護我們的身體狀況,處理此行的大小事;李訓詳老師與郭靜云老師亦常常關心大家,並與我們討論各式問題。有老師們的關愛,此行得以平安、順利結束。而這篇參訪紀要的完成,徐老師、陳老師和閻老師皆提供修正建議,並多方提點,謹此一併致謝。

 對一位研究者而言,考古報告所提供的訊息當然更為豐富而全面,但親至現場所見,感受古代居民所居、所葬的空間,則是考古報告無法提供的;銅器、陶器亦是,圖錄上有很多精美的照片,但現場可以看到不同時代、區域的器物並列,器腹深淺、器足高矮、時代特徵等,一目瞭然。

 此行有更多的感觸無法用言語具體敘述。我關心的古代中國,在紙上的模樣,與它曾經存在的空間,對這兩者的認識,於此行間,在胸臆中不斷互相沖激。究竟,什麼是古代中國?古代中國又該是什麼?

回臺灣前於機場合照,左二是此行大力協助的徐少華老師,右四是沿路照看我們的尹弘兵老師,中間著白色襯衫的是載著我們南北奔走的司機陳師傅。送我們離開當天,陳師傅特地換上正式服裝。後方的武漢大學校車則是此行「最佳戰友」。(2012年7月23日攝於湖北省武漢市天河機場)

▲回臺灣前於機場合照,左二是此行大力協助的徐少華老師,右四是沿路照看我們的尹弘兵老師,中間著白色襯衫的是載著我們南北奔走的司機陳師傅。送我們離開當天,陳師傅特地換上正式服裝。後方的武漢大學校車則是此行「最佳戰友」。(2012年7月23日攝於湖北省武漢市天河機場)


註釋1:徐少華,〈曾即隨及其歷史淵源〉,《江漢論壇》1986年第4期(武漢),頁71-75。文獻載有姬姓隨國,在文峰塔墓地出土前,出土文物無有力證據證實隨國的存在,反而文獻未見的姬姓曾國器物卻出土於隨國故地,兩國的關係引起學界一時的爭論。

註釋2:文峰塔墓地後來出土有「隨大司馬」銘文的器,是釐清曾、隨關係極為重要的新材料。見光明網2013年1月23日的報導:http://big5.gmw.cn/g2b/culture. gmw.cn/2013-01/23/content_6480040.htm(2013年4月9日讀取)。及羅運環,〈隨大司馬戲有之行戈「戲」字考辨〉,2013年2月1日發表於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址:http://www.gwz. 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2010(2013年4月9日讀取)。

註釋3:武漢大學荊楚史地與考古教研室,〈隨州安居遺址初次調查簡報〉,《江漢考古》1984年第4期(武漢),頁1-7。

註釋4:張昌平,〈論隨州羊子山新出噩國青銅器〉,《文物》2011年第11期(北京),頁87-94。

註釋5:楊開勇,〈謝家橋一號漢墓〉,收入荊州博物館編,《荊州重要考古發現》(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頁191。

註釋6:見光明網2012年8月30日報導,網址:http://tech.gmw.cn/2012-08/30/content_4931904.htm (2013年4月9日讀取)。

註釋7:黃石市博物館編,《銅綠山古礦冶遺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

頁2
前一頁 1 2 下一頁

 

臺大歷史系學術通訊歡迎投稿 聯絡信箱:history@ntu.edu.tw 地址:10617臺北市大安區羅斯福路四段一號  電話:886-2-33664702
本網站版權屬於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系暨研究所 Department of History, NTU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