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更廣闊的心聲  

(張淑英訪/譯)

 

時間:一九八九年十月十九日下午五點三十分(台北時間二十日零時三十分)

地點;馬德里米開朗基羅飯店咖啡廳(Hotel Miguel Angel)                     

 

問:文化部長或國王是否已向您道賀?

答:是的,文化部長已電話致賀。

問:國王亦電話到您府上嗎?

答:我不清楚,因為接完文化部長的電話之後,我便離開家裡,我不曉得是否有其他電話打到家裡。

問:瑞典皇家學院院士中,您最欣賞或推崇那一位?

答:我不曉得耶!

問:報導中指出您沒有想到會得到諾貝爾文學獎,因為報導並沒有將您列入呼聲最高的作家,然而今早瑞典報導傳來您是今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答:是的。我並沒有被列入呼聲最高得主,這倒使我更處之泰然。

問:贏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頭銜,您打算如何慶祝?

答:沒有必要。一如平常,沒有什麼特別的慶祝計畫。

問:西班牙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當中,您最欣賞那一位?

答:不曉得,我不想刻意區分他們,任一位我都喜歡。如果硬要指出的點,例如:文森•亞歷山卓(一九七七年得主)。[1]我這麼說是因為時間順序的關係,所以不會說是「葉卻加萊」[2](西班牙對葉卻加萊獲得一九○四年諾貝爾文學獎頗不以為然)事實上,不只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我也很欣賞加爾多士(一八四三-一九二○,寫實主義小說家)[3],巴耶•茵克蘭[4](一八六六-一九三六,屬九八年代作家),巴洛赫[5](一八七三-一九五六,屬九八年代小說家)等人,他們都沒有得過諾貝爾文學獎,但是都寫出最上乘的作品。

問:依您所言,西班牙是否給予他們應有的評價?

答:不,不,不,我沒有這麼說,也沒有這麼想,西班牙也許沒有對任何一位西班牙人給予應有的評價,也沒有給我。羅貝•貝加[6](一五六二-一六三五)有句詩確切地指出「西班牙是她親身孩子的後母」[7],這是羅貝的詩,不是我的詩。

問:雖然如此,您的作品被廣為閱讀是不爭的事實,您是否覺得已受國人的肯定?

答:是的,是的。我很感謝讀者的厚愛和支持,我們是為讀者而寫,而創作,這也是我們的工作。

問:您現在是否從事新創作?

答:要等作品完成才知道。

問:您是否會前去領獎並闡述您的心得?

答:會的,當然會去領獎,不過其他的還沒計畫。

問:今早報界曾預言有五位西班牙作家呼聲最高,有資格被頒諾貝爾文學獎,您意見如何?

答:五位或六位西班牙作家或拉美作家,我並不清楚,但他們和我一樣有他們獨特的風格和才華。我不想特定說出那些人,說了總是會有人感到遺憾!我個人則偏好米格•戴利貝斯、多任特•巴耶斯特、安娜•瑪莉雅、馬杜蝶等諸位小說家詩人中則是加布利耶•塞拉雅,[8]還有其他許多作家﹒﹒﹒

問:您是否擔心文化的地位只在得獎時才會成為報章雜誌或大眾傳播媒體報導的重點?

答:的確,我是十分憂心忡忡。今天的西班牙大眾傳播媒體以最大的篇幅報導經濟股票的消息,報章雜誌充斥著教人如何賺錢的報導,而文化方面的報導篇幅,很不幸的,都是每下愈況。

問:您是否接到許多國外來的賀電?

答:沒有,我也沒有時間,在這一陣賀聲連連的忙亂中,我本身只接到兩、三通電話,國外只有華盛頓打來一通賀電。至於今天下午家中來了多少賀電我也不得而知。

問:您最近是否消瘦了?

答:最近沒有。不過這半天的時間消瘦了三十一公斤。(笑)

問:諾貝爾文學獎對您而言是一個目標達成亦或更往前邁向一步的意義?

答:是一個重要的階段。毫無疑問地,也是更往前邁向一步的轉淚點,是趨使我更加努力的目標。「至少在皇家研究院仍有一席的地位」。(大笑)

問:您的文學創作中,您最關心的題材是什麼?

答:我不曉得,我總是潛心寫作,全心全意創作各種題材。

問:您個人的生活呢?

答:很少。

問:諾貝爾文學獎應有給予您某些作品特別高的評價?

答:我不清楚,諾貝爾文學獎對我的確很重要,但是以前卻不曾頒給我過啊!(一笑)

問:您將如何利用獎金?

答:我不曉得。不過我要特別強調一點:(聲音嚴肅)如果只是獎金的緣故,我想諾貝爾文學獎也不會頒給我。一個作家如果在意那筆獎金,那麼令人遺憾!錢對我而言沒有太大用處。而接受諾貝爾文學獎的至高榮譽對我才是最重要的。

問:那麼對您而言,什麼筆錢更重要呢?

答:健康。一切錢以外的事物,太多了!

問:您會帶您的貓去領獎嗎?它長得很可愛、很漂亮?

答:不會,我的貓是很漂亮,但不太有修養。

問:您的生活是否將有所改變?

答:一點也不。生命依然繼續,生活仍然一如平常,明天我一樣洗澡、刮鬍子,做我每天做的是,和從前一樣。

問:您在瓜達拉哈拉市(離馬德里百公里左右)過得愉快嗎?

答:很愉快!事實上,我在每個地方都覺得很愉快。一個人在任何地方感到愉快與否全視他個人心情是否愉快,對自己是否滿意。

問:對您而言,您是以第一個加利西亞人(瑟拉出生於哥魯那省,屬加利西亞區)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為傲,抑或第五個西班牙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為榮?

答:兩者都很重要,我以身為這種人和那種人為榮。誠如我現在會覺得(笑)我是西班牙卡洛斯一世國王,同時也是德國卡洛斯五世國王那樣榮耀(十六世紀黃金時代國王,統轄西班牙和德國領土,並征服拉丁美洲)。我很高興自己是第一個加利西亞人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第五個西班牙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第十個歐洲人獲得此殊榮。[9]

問:您喜歡看電影嗎?是不是特別熱愛?

答:看好電影,但不是很熱愛。

問:您現在閱讀那些書籍?

答:沒有。我越是潛心創作,看的書越少,我只一再閱讀格貝多[10](一五八○-一六四五)的詩和文章。

問:您是以整個西班牙語系作家的身份自我期許,還是只是以西班牙文學作家自居?

答:西班牙和拉丁美洲都是講西班牙語,沒有籓離,我一直期許自己的作品能夠發抒更廣更大範圍的心聲。文學是沒有任何計畫方案的,只有事實。

問:說說您對<<巴斯卡•杜瓦特家族>>[11]這部小說的觀感?

答:我很喜歡這部作品,它早已有法文、英文和其他語言的譯本,雖然希伯來文、拉丁文、韓文、日文、中文譯本可能不多見,但它的價值應是被肯定的。

問:您是否擔心外文翻譯的品質和水準?

答:不會,一點也不。我沒有時間去擔心,況且我對她們的文化也不了解,我怎麼去評論,例如,一本德文譯本是否完美或正確呢?我很高興有人對我的作品感興趣,樂意出版我的書,如此而已。

問:您是西班牙戰亂革命中的見證者,透過您的作品,您傳達了西班牙人民的寂苦和恐懼,不愧為戰後最傑出的小說家。這是您第四個文學獎。

答:是的。我洞悉了整個西班牙革命戰亂的歷程。

問:自馬奎斯,七年間諾貝爾文學獎再度頒給西語文學作家,您覺得將來西班牙語文學在世界文壇上有何重要性?

答:我的作品不久前才被譯成中文介紹給中國讀者。我想擴展讀者的範圍,加強其對西班牙文學的重視,或許有俾益於提升西班牙文學的地位。

問:我代表「中國時報」向您祝賀,您對中國讀者是否也有所期待呢?

答:我沒有特別去想過,但我很感激您們的厚愛。

問:您對年輕的作家有何建議?

答:我希望他們努力創作,多用大腦思考寫出有意義、有實質的作品。

問:全世界的讀者,相信不少人會再拜讀您的作品,能否告訴我們您最得意的作品?

答:我不知道,我一本也沒讀過。

問:但是您寫過,一定知道,可否告訴讀者們您較偏愛的作品?

答:的確,我的作品全是我寫的,我不知道怎麼說,也許<<巴斯卡•杜瓦特之家>>、<<蜂巢>>[12]等等,有許多作品我都很喜歡。

問:世界文壇中,您最推崇的作家或作品有那些呢?

答:太多了,我不知道怎麼說。

問:您曾期待過諾貝爾文學獎嗎?

答:不曾在我的期待之列,是人家打電話告訴我的。

問:您覺得明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會是誰?

答:我不知道。

問:沒有人值得被頒這個獎嗎?

答:毫無疑問,是格貝多。(大笑)

問:得獎是否給您造成某些心理上的壓力?

答:沒有,沒有。我既沒有激情也沒有壓力,情緒化和壓力是缺乏教養的表現,我是很有修養的。

問:何時繼續寫作?

答:明天早上,我每天都在不斷地創作。



[1] Vicente Aleixandre.

[2] José de Echegaray (1832-1916).

[3] Benito Pérez Galdós.

[4] Ramón María del Valle-Inclán (1866-1936).

[5] Pío Baroja (1872-1956).

[6] Lope de Vega, 黃金世紀最重要兩位劇作家之一。另一位是卡德隆巴爾卡(Pedro Calderón de la Barca, 1600-1681

[7] “España, madrastra de su propio hijo”.

[8] Miguel Delibes (1922-); Gonzalo Torrente Ballester (1910-1997); Ana María Matute (1926-); Gabriel Celaya (1911-)

[9] 此處塞拉應是想表示西語國家第十個,不過按計算,塞拉是第九位,隔年一九九O年墨西哥詩人帕斯(Octavio Paz, 1914-1998)贏得諾貝爾文學獎,才是第十位。

[10] Francisco de Quevedo. 二OO二年一月十七日塞拉逝後,她的妻子對媒體表示,塞拉無疑是繼格貝多之後,最偉大的西班牙作家。兩人在諷喻、詞彙運用、詼諧旨趣的筆觸上頗為類似。

[11] 1972驚聲出版,劉梅緣譯; 1992時報出版,張淑英譯; 1994桂冠出版,李德明等譯。

[12] 1988允晨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