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登<<開卷周報>>1998年6月11日)

 

迎接四月二十三日世界書香日後﹐西班牙開始另一波的出版熱潮﹐愛情/情色的題材仍是讀者與作家讀/寫不倦的創作潮流﹔觸及此題材時女人似又是「充分必要」條件的主角。女作家蘿莎‧孟德蘿(Rosa Montero1951-)在擅長經營且頗受好評的多部長篇小說後﹐推出個人第一本短篇小說集<<情人與敵人>>(Amantes y enemigos)﹐揭示「愛情是謊言﹐謊言亦奏效」這個人人心知肚明﹐卻寧陷其中的迷思。愛情與謊言的關係可也像情人與敵人那般微妙複雜! 孟德蘿以十九篇短篇解析雙雙對對的故事男女﹐父女﹐母子或是同志間的轇葛﹐而女人的角色總是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兩極天性。

 

身兼教授與作家兩頭銜的方妮‧盧碧歐(Fanny Rubio1949-)則從宗教神祕學的觀點描寫耶穌與瑪妲蕾娜的「愛情故事」。<<沉睡的主>>(El Dios dormido)以大德蘭修女(Santa Teresa de Jesús)及聖若望十字(San Juan de la Cruz)兩人以宗教潛修與天主做心靈溝通的方式﹐寫出耶穌死亡至復活這三天兩夜間瑪妲蕾娜的情慾抒發﹐是一種超越肢體動作的性愛﹐臻於神祕學境界的情色﹐有別卡山札基的<<基督的最後誘惑>>的「情趣」。

 

小說新作<<所有的名字>>( Todos os Nomes)猶在書市沸騰的葡萄牙小說家薩拉馬哥(José Saramago, 1922-)﹐以他為主角的訪談錄<<可能的愛>>(El amor posible)緊隨面世﹐談及許多他作品中的女人與個人對女人的「喜愛」﹕「我總是比較信任女人﹐因為女人奉獻的心快且真」﹐似乎一語道破女人的宿命。

 

安赫蕾絲‧伊利沙利(Angeles de Irisarri)與瑪妲蕾娜‧拉沙拉(Magdalena Lasala) 合著的<<摩爾女人與女基督徒﹕中世紀西班牙壁畫中女人的幸與不幸>>(Moras y cristianas. Venturas y desventuras de la mujer en un sorprendente fresco de la España medieval)﹐從中刻畫中世紀女人的宗教信仰與各種不同面貌﹕女奴﹐娼妓﹐農婦﹐女工﹐名媛﹐女王等﹐試圖找出此時女人的生態與社會角色。

 

馬德里大學社會學教授阿曼多‧米格爾(Amando de Miguel)去年的<<西班牙人的自傳>>(Autobiografía de los españoles)翔實剖析西國人民的特質頗受好評﹐今年則推出更犀利的內容﹕<<先祖的性事>>(El sexo de nuestros abuelos)﹐時代背景為二十世紀初期﹐藉文學作品解讀當時兩性關係﹐並依字母順序探討與性事相關的議題﹐如春藥﹐美色﹐妒嫉﹐情色﹐同性戀﹐縱慾﹐誘惑等彼時視為禁忌﹐而今日人人侃侃而談的話題﹐藉以探討性與社會變遷的問題。

 

這五部主題涉及女人/愛情/情色諸事的作品﹐從中或多或少亦能窺視伊比利半島對此議題的觀點與態度﹐不管是致力研究女人歷史﹐試圖喚起女性意識的女作家蘿莎‧孟德蘿﹐安赫蕾絲‧伊利沙利與瑪妲蕾娜‧拉沙拉﹐抑或男人世界的薩拉馬哥和阿曼多‧米格爾﹐觸碰這個問題時似乎也是殊途同歸﹐大西洋彼岸那端的女性未必更自主前衛。女人的宿命與女性主義運動並非平行並進的改造。西班牙以女性為專題的論述研究也是這幾年來始從隱性轉變為顯學﹐諸如探討浪漫時期的女人愛情觀﹐內戰時期的女人角色﹐宮廷中的仕女等將女性析出個別探討。然而在女人的世界裏﹐女性自主堅強﹐一旦與男人及愛情交集時﹐潛在的女性弱勢特質隨即浮現。這可從<<情人與敵人>><<摩爾女人>><<可能的愛>>對話錄中窺出端倪﹕情人變敵人時﹐不堪的仍是女性。<<摩爾女人>>中則頗諷刺女人從長袍裹巾到裙子越穿越短的社會與歷史變革中﹐內在的本質並未隨外表服飾的演變重新洗禮﹔而薩拉馬哥作品中的女人﹐不論是<<雷伊斯逝世那年>>中的麗蒂雅﹐或是<<修道院記事>>中的布麗慕妲﹐<<里斯本圍城記>>的歐蘿安娜﹐<<論盲>>裏不知明的醫生夫人﹐她們共同的特點便是﹐奉獻﹐遵循女人的宿命﹐忍受孤寂﹐做一個沒有聲音與沒有歷史的女人。

 

<<沉睡的主>><<先祖的性事>>展現的是不同介面的情色。<<沉睡的主>>打破禁忌﹐將宗教與情色互為指涉。大德蘭修女靈修著作<<七級浮屠>>中最高境界的心靈「神交」向來已被用來詮釋性交狂喜的象徵﹐法國作家巴塔葉(Georges Bataille)<<情色>>(Lerotisme)一書對西班牙而言﹐最佳的形象詮釋莫過於大德蘭修女那幅身體平躺﹐眼眸失神(或專注)﹐雙唇微張的肖像畫﹕宗教信仰彷彿成為女人展現情慾的避風港。<<先祖的性事>>則開門見山指「性是觸覺銷魂的威力」﹐從古至今凡人無異的天性﹐不同的可能是從閉月羞花至明目張膽的演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