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抗一個叫做人的絕症

 

「我們生活的世界一直被一種無法醫治的絕症所侵襲,這個絕症叫做『人』。」

流亡作家羅亞•巴斯多斯如是形容巴拉圭的獨裁政治。

 

《檢察官》(El Fiscal, 1993)的問世,使巴拉圭小說家羅亞•巴斯多斯(Augusto Roa Bastos, 1917)終於完成他繼一九五九年出版的《人之子》(Hijo de Hombre),一九七四年的《我 ─ 至尊無上》(Yo, el Supremo)「權力一神論」主題的小說三部曲。

 

  這三部小說是巴拉圭歷史變革的縮影,也是抒發對巴拉圭獨裁政權,極權主義抗議的怒吼。《人之子》為六O年代「爆炸時期」(Boom)的作品,敘述了近百年的巴拉圭政治生態。雖然主要情節集中一九一O到一九三六年,特別是一九三二到一九三五年與玻利維亞的「恰哥戰爭」(Guerra de Chaco),但仍追溯至十九世紀中葉弗朗西亞(José Gaspar Rodriguez de Francia 17661840)的獨裁政治,且延伸至一九四七年巴拉圭內戰前夕。《人之子》每章交錯敘述,亦可視為九篇獨立的短篇小說。羅亞•巴斯多斯並運用許多巴拉圭地方用語「瓜拉尼」(Guarani)詮釋象徵涵意。百年的歷史,三代人民試圖掙脫一直環繞在壓制與暴動下的巴拉圭社會 ─ 一個荒謬、令人難以致信、充斥魑魅魍魎的歷史,且尚未終結。

 

  《我 ─ 至尊無上》則是將《人之子》影射的「永遠的獨裁者」弗朗西亞搬上檯面。弗朗西亞先是與葉哥羅斯(Fulgencia Yegros)分掌政權,爾後獨攬大權,施行獨裁政治(一八一四∼一八四O),前後掌控巴拉圭近半個世紀。小說塑造一個彙編資料的人為主角,收集弗朗西亞執政時期慣用的「私人筆記」,記載所有行事曆,施政方針,個人決策... 等事宜,或與秘書Patino、或與小狗的對話將這位至尊無上的獨裁者的一生披露出來,閱來像是弗朗西亞自剖自白的傳記 ─ 一個飽讀哲人思維理論的知識份子,卻以奴隸他的子民同胞而終。敘述之外,彙編者另加註解說明歷史背景,也是羅亞•巴斯多思敘述與結構的新技巧。

 

  《檢察官》是三部曲的句點,也是巴拉圭獨裁政權的完結篇。《檢察官》是回顧史托斯納爾將軍獨裁政治的寫照,史托斯納爾一九五四年掌權至一九八九年被羅德里格茲將軍(Andrés Rodriguez)推翻為止。羅亞•巴斯多斯原已完成大部分的寫作,卻因史托斯納爾垮台而重新改寫。《檢察官》分為兩部分,第一部份以巴黎為背景,第二部分回到巴拉圭,敘述一位流亡的大學教授費利斯•莫拉(Félix Moral)渴望謀殺巴拉圭人民心中的「恐龍惡獸」史托斯納爾將軍。費利斯•莫拉向他的所愛希梅娜娓娓細訴他的計劃與幻想、流亡生涯及對當代拉丁美洲政治的省思。羅亞•巴斯多斯實則透過《檢察官》為自己四十七年的流亡生涯作註解(一九四七年起流亡阿根廷、法國,一九八三年入籍西班牙,一九八九年的塞凡提斯文學獎)。他對流亡的詮釋是「改頭換面到無人可以辨認,喪失身分永遠化名浪跡天涯」,而他對巴拉圭獨裁政治所下的結論是「我們生活的世界一直被一種無法醫治的絕症所侵襲,這個絕症叫做『人』」。羅亞•巴斯多斯擴大《人之子》及《我 ─ 至尊無上》的視野,在《檢察官》中審慎地檢視自己、祖國及拉丁美洲的命運。

 

中華民國八十三年十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