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老兵留聲

 

◎黃宗慧

 

以文字為鏡頭,試圖捕捉兩百名老兵生命中最不堪與悲傷的畫面,銘刻為詩,《兩百個玩笑給那些遭時代及命運嘲弄的老兵》是一本不隱藏意識型態色彩的詩集,但這未必意味著它的文學價值必然薄弱,畢竟意識型態並不能等同於「錯誤意識」,「為藝術而藝術」也早已被證明是一種關於文學純粹度的迷思。不過我們當然還是可以問,如果本書意在解放老兵們被時代壓抑的聲音、喚起更多人對於其命運的理解,何不在創作形式上做更基進的嘗試,以帶來更好的效果?就像未來派、超現實主義派的詩作,都是以高度實驗性的形式帶出其政治訴求;相較之下,雖然作序者夫認為,黃克全的語法句構都具有別出心裁的創意,但整體而言,此詩集的形式是否仍傳統保守了些?

保守的形式是否等同於為保守的意識型態背書、基進的內容是否一定要由基進的形式來承載才相得益彰,這不但是見人見智的問題,在文學研究的領域中也無定論;以本書來說,即使未能以基進的美學實驗為特色,但黃克全將每首詩都搭配上人物小傳說明的作法,仍有其意義:他讓這些老兵獨特的身影不至於因為詩文的凝縮而變得模糊、他不厭其煩地為這兩百名老兵各自獨特的生命經歷留聲,等於挑戰了歷史作為一種大敘事時,習慣將渺小的個人歷史扁平化後加以吞噬的這種暴力。

作為一本充滿苦澀、悲情與酸楚的詩集,本書可能面對的另一種批評,就是有過度善感或濫情之虞。不過我們不妨試想,這樣的疑慮或許是來自關於藝術評價的某種定見:善感就等同於有說教意味的,也就等同於美學價值彰。但果真如此嗎?英國藝術家柯依(Sue Coe)的觀點或可幫助我們思考這個問題。柯依的畫作常赤裸裸地呈現動物在屠宰場遭受的苦難例如待宰的羊在口渴時卻只能舔著地上的血這樣的創作因此被質疑為缺乏美學成就,但柯依反問,我們之所以貶抑藝術作品「善感」的表現,是不是因為不想面對其中所揭露的殘酷?這樣回頭來看《兩百個玩笑》,或許就可以對於其中的感性訴求,有更多的體認與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