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2010-08-13
【黃宗慧】
這是一個「素人正妹出頭天」的年代：展場女郎成為時下頗夯的打工選項、綜藝節目舉辦各類選拔讓正妹亮相、無名美女或網拍美眉的相片成為高人氣點閱率的保證、線上遊戲也紛紛開發新的宅男女神擔任代言。如果名模風盛行時，美的標準曾經嚴苛得讓一般女性難以承受，那麼素人正妹的崛起，則彷彿提供了女性自我表述的好機會，足以打破專斷的美女定義，讓美變得多樣化、平民化了起來。然而真是如此嗎？
姑且不論正妹一詞已預設了某種年齡上的排他性（如果不是個「妹」，正不正其實無所謂），「『非生為正妹』，而是『成為正妹』」這看似蘊藏自我表述潛力、激勵姊姊妹妹們振奮起來的呼籲，最後往往還是淪為對自主性的扼殺：坊間各類正妹化妝術、編髮術的書籍，網路上各種關於「如何自拍才正」的秘訣傳授，讓正妹們從長相打扮到拍照姿態都大同小異，也讓素人正妹漸漸向單一化的美感標準趨近。
於是在這個波希亞所謂人人腦中都有一台攝影機的年代，素人正妹們大多保持著「錄影中，請微笑」的高度自覺，朝著足以吸睛的同一方向型塑自我——例如向宅男女神看齊。波希亞在解釋他的類像理論時，曾特別提到「造神運動」的弔詭所在：當宗教肖像崇拜者們致力打造神的形象、爭辯著哪種形象最足以表現神的極致榮光時，問題的焦點已被轉變為「如何製造出更多符合完美標準的形象」，卻不再討論「真實早已消失在類像背後」這件事，神的類像於是讓「神是否存在？」的問題就此消失。
這波由正妹、宅男、媒體共同參與的新造神運動亦然，大量製造的女神類像不但讓真實女人消失，也遮掩了「絕對完美可慾的女性並不存在」的事實。當素人正妹一致朝宅男女神的虛幻目標努力時，自我表述的可能性已大大減低，而美的多樣性在主流標準的收編下，也所剩無幾。
如果多樣化的理想尚未達成，那麼平民化呢？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實現。「人人都可以成為正妹」向來只是口號，對媒體來說，「物以稀為貴」才有話題性可言，於是新一波的正妹若要受矚目，最好要有名校的光環或碩士學歷的加持。本來「高學歷正妹」的出現並非壞事，畢竟社會若能肯定才貌兼備的女性，某種程度上仍可說是打破了「美必然是膚淺的」這種保守看法、顛覆了智慧與美貌必然對立的刻板印象——過去諸如「北一無美女、台大無美女」此類的調侃，或是不時在電影橋段中可見的，能幹的上班女郎一定要拿下象徵知識的眼鏡才能變身為性感尤物，就是此類刻板印象作祟的結果。
可惜的是，目前媒體在處理這些高學歷正妹的新聞時，多半抱著看笑話的心態（例如大書特書台大正妹主持活動時的突槌表現），一面秉著「美應該只屬於金字塔頂端少數人」的心態炒作高學歷正妹，一面暗諷她們中看不中用，種種關於美的僵固看法就如此這般地透過主流媒體繼續散播。這樣看來，素人正妹的出頭是否能解放傳統的美感觀？恐怕還有待觀察。
（作者為台灣大學外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