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熊風,停了吧

 

◎黃宗慧

 

自從中國大陸有意送台灣貓熊的消息傳出以來,夾雜著政治口水的正反面意見早已吵得沸沸揚揚,其間國內的保育團體雖然召開記者會,呼籲民眾連署「讓貓熊及金絲猴留在牠原有的棲息地」,然而從保育立場來探討台灣是否該接受此份大禮,顯然無法引起媒體的關注,連署聲明的內容也沒有得到充份的報導,於是不乏有人又以保育團體只在乎可愛的珍奇動物為由,質疑此次抗爭的正當性。事實上連署書的重點之一,就是反省動物園以教育及保育之名囚養動物的種種問題其中並明言「全世界各地有許多物種都面臨絕種的威脅,牠們的存亡一樣都是維護生態環境與地球生物多樣性重要的一環,但卻缺乏人類的重視」,因此保育團體並未獨尊貓熊,只是因為媒體對於保育面向的報導有所偏廢,才加深了民眾的誤解與扭曲。

而當近日媒體依循大陸方面的用法將貓熊改稱熊貓之際,也鮮見對於改名相關疑義的討論。是貓熊還是熊貓,有這麼重要嗎?如果說貓熊本身都被台灣的政治人物比擬為不過和蛋塔一樣,頂多引起一時的熱潮,那麼名字當然更不重要了—長久以來生物學者關於牠到底是熊科、浣熊科、還是貓熊科的爭議,對台灣人民而言有何重要?莎士比亞不也藉茱麗葉之口說過:「名字有什麼意義?那被我們名之為玫瑰的,換了任何一個名字,聞起來不也一樣的芬芳?」對於不少熱切贊成貓熊來台的人而言,貓熊即使換了一個名字,還是一樣的可愛。至於這種可愛的動物,牠們整個物種的命運會不會因為我們的這種「愛」受到傷害,似乎不在大多數人目前的考量中。

也許不少人會認為,既然包括美國、英國、日本、北韓等九個國家都曾受贈貓熊,只要符合國際公約規定,我們沒有理由反對貓熊來台,更何況國人對貓熊的喜愛也可能有助於保育議題的推動。然而從目前台灣媒體、動物園相關單位看待貓熊的態度,我們很難想像貓熊若真的來台,能在保育議題上發揮什麼正面的教育意義。例如前述貓熊名稱的爭議,背後其實牽涉到這個物種的進化淵源之謎,但媒體的報導卻鮮少提供相關的資訊做為機會教育,更誇張的是,電子媒體在以貓熊「嘿咻」的畫面搶收視率時,都是以獵奇的心態報導牠們「嘿咻」的時間多長、一天可以做多少次,而不見對於貓熊的低繁殖率、圈養對復育的危害等議題做任何探討。

而各地動物園為了未來的「商機」爭養貓熊,積極的態度背後是否有足夠的能力與正確的觀念配合?同樣令人憂心。壽山動物園一方面表示現有人力若要照顧貓熊會有些吃緊,一方面又說人員調配沒有問題,但飼養動物並不是有「人手」就可以成功的。之前壽山動物園曾有將母棕熊養成如流浪犬般嚴重掉毛,且產生刻板行為的不良紀錄,雖然當時園方聲稱「棕熊正在換毛」,但由另一隻公棕熊並無此「換毛奇觀」看來,園方的託詞實無所遁形;而六福村的公關談起有意爭取飼養貓熊時,更直言是因為貓熊已成為世界的珍寶,如果台灣也有,「勢將掀起一股『貓熊風』,吸引大批民眾前往參觀」,試問把瀕臨絕種的保育動物當成風潮來經營,又能達到怎樣的教育功能呢?

正如《最後的貓熊》一書的作者夏勒所言,從數百萬年前人類的進化還沒完成時就已存在的貓熊,牠們「進化而生存在今天的世界,並不是為了取悅人類」。換句話說,我們實不宜以牠們很可愛、「至少小朋友會很高興」為理由贊成貓熊來台,更不應該因為牠們是珍稀的「世界級保育動物」,台北市立動物園若能養得好「就代表具有世界級的水準」這樣的目的,讓貓熊離開原有的棲息地來滿足人的虛榮。如果真的愛護貓熊,就讓牠們留在原棲地吧!否則就像夏勒所預言的,「我們對貓熊短暫的喜愛,可能徒然在心中留下永遠的痛」。

 

(作者為國立台灣大學外文系副教授)

 

本文略經刪節後刊登於中國時報200557日時論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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