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2004-9-6
觀念平台——惡搞文化來了？
◎黃宗慧
日前一份關於台灣「當迷」(Dumbing)世代的研究報告指出，盛行於八到廿五歲年輕族群中的一大當迷現象，就是「惡搞有理、認真有罪」的「惡搞」(KUSO)文化。惡搞文化的精神，大致上是指不講章法邏輯、不管高低位階、嚴肅對待不重要的小事—一如日本網路遊戲所流行的，認真去玩很爛的遊戲—這樣的態度；這份報告並把「康熙來了」視為是最貼近當迷世代、能傳達惡搞精神的節目，因此若要討論惡搞文化到底是「笨蛋化」的青少年次文化，還是顛覆主流僵固價值觀的反文化，或許不妨從「康熙來了」一窺究竟。
如果從惡搞文化具有逆轉既定價值觀、摧毀現有框架的面向來看，即使「當局者迷」的年輕世代本身並無意進行某種挑戰，仍不能否認這種文化可以產生顛覆主流意識形態的效果。某種程度來說，「康熙來了」所動搖的便是主流的性別文化：主持人小S不時以性為話題開受訪來賓的玩笑，或者以誇張的肢體語言吃來賓的豆腐，不管這類的「好色」演出是否是為了增加節目的效果，但惡搞的結果，確實逆轉了過去女性來賓在綜藝節目中被男主持人吃豆腐、開黃腔時，只能故作嬌羞或尷尬應對的窘境。
當然我們不能先雙重標準地預設，男性講性笑話就是剝削女性，而女性談論性話題則是彰顯性解放的精神，不過就佛洛依德的觀點來說，一般帶有施虐慾的猥褻語，的確都是男性針對女性而說的：雖然女性聽到猥褻語的反應往往不是表現出興奮，而是抗拒—例如顯得害羞或難堪—但只要有反應，還是等於間接許可了男性的性興奮，男性習慣以此得到滿足之後，甚至就會以引起女性抗拒的反應為樂，於是類似於男性暴露癖的性笑話，也就可能發展為替施虐慾服務的工具。這樣來看，「康熙來了」由女性主導性笑話並表現出女性的興奮，確實是摧毀了原本的性別框架，而如果這種「女性暴露癖」能夠不以施虐為快感的來源，或許也不必否認，它在惡搞之際也能具有顛覆主流性別文化的潛力。
只是不得不注意的是，在小S不斷稱讚自己的翹臀與美好曲線、不時窺探男性來賓的性生活或性能力的惡搞演岀中，仍可見性別意識形態的陰影，因為小S「自我肯定」的支撐基礎，其實來自於最不惡搞、最主流的一套對於女性身體的美感標準；而她言談中所流露的對於男性性能力的迷思、對女性隨年齡增長或扮演母職就會減少女性魅力的定見、認為女性總是會耍心機來競爭男性青睞等價值觀，也都是服膺於主流的性別刻板印象。當然我們並非天真地指望由單一個節目肩負起顛覆性別迷思的重任，只是不免期待一種更惡搞的文化，能從惡搞文化搞不到的部份著力顛覆，因為這些部份，其實才正是最頑強的主流意識形態屹立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