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5.24自由時報副刊

文學經典瞭望篇 系列三之一
台灣動物文學現況


黃宗慧


 提起台灣的動物文學,一般直接想到的可能是報紙副刊上的動物書寫,例如小說或散文名家以同伴動物為題材、抒發個人對動物情感的作品,又或者是聯想到獸醫師將看診經驗累積而成的故事集,甚至影視明星描寫與自家動物相處點滴的寵物書,這些作品的文學價值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卻使得動物寫作看來多姿多采。然而如果我們期待動物書寫能具有動物保護的意識或生態的知識與關懷,那麼上述的作品中能列入這個類別的數量,很明顯地將立刻銳減。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具有動物意識的台灣動物文學目前是一片空白,至少深耕於自然寫作的劉克襄、以鯨豚文學著稱的廖鴻基,以及以觀蝶寫蝶開出生態書寫新路的吳明益,都曾在這個領域交出不錯的成績,他們各自的創作雖然均有不同的風格,也不盡然是以動物小說為主,但每當有相關作品出現時,往往能超越僅以動物為託寓對象的動物寓言傳統,選擇接近動物的生存境地、了解動物的習性或遭遇的困境,再將想像與觀察所得的對話,化為兼具生態關懷與文學價值的動物書寫,也因此頗能生動地擬想動物的生存哲學。

 在這類的動物文學中,作家揣摩動物生存樣態的動機經常是出自對動物的悲憫,例如在劉克襄關於流浪狗的散文或短篇小說中,都可見他對棄犬問題的關懷,而廖鴻基則在目睹了一對母子花紋海豚擱淺岸邊的慘狀之後,自言抱著為朋友伸冤的心情,寫下了〈擱淺〉:故事中的小海豚誤觸了流刺網,前來營救的母親一起深陷其中,最後漁民把纏在網上的母海豚斷尾丟入海中,母子於是在海上漂流,終至頭抵頭死在岸邊……。台灣周圍海域不時發生海豚誤觸流刺網的事件,卻未能得到足夠的重視,從這樣的角度來看,廖鴻基以動物文學所重建的災難現場格外有其意義:他對鯨豚的深情,在此已積極地延伸到了保育理念的彰顯。

 而作家之所以會去想像動物的生存處境,除了對動物的情感之外,自然也有好奇的成分,例如深深為動物某些不可解的行為吸引,因而試圖想像動物的生存觀。劉克襄的《風鳥皮諾查》想探問的便是環頸鴴這種鳥類神祕的遷徙動線,而《座頭鯨赫連麼麼》所關心的是鯨魚溯溪之謎;至於吳明益的〈複眼人〉,則是以玉帶鳳蝶的大發生為想像起點,從這種人類眼光中「自尋死路」的儀式出發,思索生命形式不同的可能性。值得注意的是,動物文學雖然因此看似頗有想揭開動物生存之謎的意圖,但文學創作與科學論證畢竟不同,創作者並不需要解釋所有的動物行為,也無意歸納出一個確定的結論。於是候鳥為何變成留鳥、鯨魚為何要溯溪、蝴蝶為何要越海,在讀者掩卷之時,依然是謎。

 但是我們也不必悲觀地認為以文學之筆來探索動物世界註定徒勞,因為動物文學一面觀照動物、一面思索人生的筆觸,就已體現了文化研究者哈洛薇(Donna Haraway)所說的,「我們擦亮一面動物鏡子來尋找自我」的積極意義;而另一方面,正如《座頭鯨赫連麼麼》中的人類主角小和所言,這世上「有一些所有動物都知道,我們卻不曉得的事情。」能夠不以高高在上的人類中心主義心態去探勘動物,而能謙遜地以文字去企近動物存在的自身,其實或許正是一個值得台灣動物文學持續發展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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