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載於《中時》人間副刊  2001.03.18

文化瞭望---玩/完美女人,行不行?

◎黃宗慧

這種廣告似乎頗為誠實地反映出女性內衣的一大功能在於吸引男性,而就某種程度來說,主動解開襯衫的女主角也彷彿塑造了一種敢於解放慾望的新世紀女性形象。

這一季的女性內衣廣告在電視上熱鬧開打之際,觀眾不難發現,過去男性在廣告中出現時,大抵是女性完成「為悅己者容」的儀式後出來流露一下「驚為天人」的表情,而最近的地位則重要得多,扮演著直接和女主角慾望互動的角色:例如費翔代言的內衣廣告,便以男女主角在透明的旋轉門間邂逅、女主角解開襯衫露出該款內衣、男主角投以深情凝望這樣的劇情來吸引消費者。這種廣告似乎頗為誠實地反映出女性內衣的一大功能在於吸引男性,而就某種程度來說,主動解開襯衫的女主角也彷彿塑造了一種敢於解放慾望的新世紀女性形象。

有趣的是,該廣告的創意總監卻特別強調,費翔的正派形象使他在凝視裸露的女性時能不顯得「色瞇瞇」,而女主角解開襯衫的鏡頭是透過玻璃門折射出來的一種朦朧美,故不顯得「性慾橫流」(<女人的美麗讓男人來說>,陶福媛報導,《民生報》?年3月6日)。這樣的一番解說,點出了女性內衣廣告的為難之處──既想訴諸男女慾望的互動、坦然面對「女性內衣在某種層次上其實是兩性商品」這個事實,又只敢讓女性迂迴挑逗、讓男性含蓄回應,以免落入猥褻的想像。由女性內衣所傳遞的誘惑訊息是不是必然比其他的身體訊號--如眼神或微笑-更猥褻呢?這不禁使人想起蜜瑪?史芭朵拉《胸部》一書中某位訪談者的經驗;胸圍34DD的羅蘋有一次被比她年輕、胸圍比她小的女性挑釁地問道擁有乳溝的滋味如何,她刻意輕描淡寫地說,擁有乳溝其實和擁有迷人的微笑一樣--人們喜歡看它並對之回以微笑;這種竭力將乳溝去性慾化的比喻,其實更讓我們看出了關於女性胸部的情色想像是何等沉重的負荷,所以即使在意欲傳達解放之意時,還是得盡可能地截斷胸部與性的直接聯想;而這種深恐性感與猥褻分界不清的焦慮,是否說明了女性慾望的流露,多少還是讓人不安的呢?

相較之下,另一款以「玩美女人」為噱頭的內衣,則看似頗有意挑戰「性感也要有分寸」這樣的定見:穿著該款內衣的女主角俯身露出乳溝,舊情人就此受到吸引,要求重回女主角懷抱,之後雖被女主角傲然回絕,還是不死心地尾隨至她家樓下,看著她在窗邊恣意展現美好的身形而悵然若失……最後女主角在「可憐舊情人,看不見我的新內衣」的獨語中流露報復的快感。在這樣的劇情裡,女性的主動魅惑及積極報復都表現毫不含蓄,似乎比較符合真正解放女性慾望的要求了?當然,如果女性能以微笑或身體任何部位的美麗為傲,我們沒有道理認為她不能以胸部為傲,但比較讓人遺憾的是,篤信新內衣襯托下更豐滿的胸型便能造成舊情人的悔不當初,多少還是在以身材的「好壞」來換算女人能擁有多少籌碼;這樣的現象在此品牌的另一廣告中更明顯:女主角在眾男性品頭論足地猜測她的罩杯大小後,嘲笑只注意女人身材的男人頭腦只有A罩杯;廣告原先的用意或許在於強調女性為悅己者容、不屑男性物化眼光,但「頭腦只有A罩杯」語中的輕蔑,卻也不經意地透露出A罩杯被附加的劣勢、負面意義,弔詭地暴露出女性已內化了父權社會品評女性身材好壞的標準;於是,廣告中所透露的女性自主便和另一則「我愛大自然」的內衣廣告所強調的「自然」一樣似是而非--不符合父權審美眼光的胸部難道就是不自然的嗎?要求女性必須加大不夠大的胸部、且加大之際還必須大得很自然,這究竟是自然,還是對女性胸部施加了加倍不自然的要求?--這樣看來,「玩美女人」最初的目的即使是想指女性可以玩弄美麗、甚至玩弄男人,但如果不想落得邀請僵化的審美眼光一同來完美女人的話,女人還是要先懂得玩弄「完美」的概念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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