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於：民眾日報P19關懷生命專欄,民87年5月23日

一切動物均為平等

文／黃宗慧

如果我們始終拒絕去善待他者，

那麼目前受害的看來雖「只有」做為人類異己的動物群體，

但是長遠來看人類自己也必將蒙受其害。

近年來隨著政治風氣、學術研究的日趨多元化與開放，不論在政治抗爭或文化論述的範疇中，弱勢他者的的聲音都慢慢地受到重視，諸如女性主義、同志運動、後殖民論述等等；這些運動的目的在於由原先被歧視、打壓的他者／異己（Other）的角度，去挑戰主流的意識型態及價值觀，揭露所謂的正統及主流往往不過是一味由自我（Self）的立場及利益考量、排斥甚或剷除異己之後塑造出來的結果。

相對於人類而言，動物也總是被當成他者，但這個人類依賴／利用／剝削最深的他者，卻因為不能發言為自己爭取什麼，使得「動物權」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理想……

◆  誰賦予動物權益

動物到底有沒有權？如果每個他者都不應被看成可任由當權的自我剝削壓迫的附屬品，那麼動物當然也不例外—動物也有其免於痛苦、恐懼、禁錮、奴役的權力！然而，為什麼動物權的理念會如此難以落實呢？其中很大的原因，恐怕就在於人類誤以為只要允許動物有權就會相對地使人類自身的利益受損；這種人類中心主義的思維，用《動物解放》一書的作者彼得辛格的話來說，就是所謂的「物種歧視」，在認定人類是最重要的物種，其他萬物皆為我所有、所用之後，其利益考量都要以我族為先時，自然而然對其他物種便產生了輕賤的心態。

物種歧視造成的偏盲，使許多人不願意認真去思考，提倡動物權者要提倡的到底是什麼？甚至連基本對動物福利的關心都吝於付出。例如對經濟動物的關心不必然是強迫大家一定改為素食主義者，在豢養經濟動物及屠宰過程中為何不能盡量減少對動物所施加的痛苦；反對一味以撲殺方式解決流浪動物問題，並不是要剝奪人類免於恐懼狂犬病等動物傳染病的權利，而是要人們知道，流浪動物產生的主要根源，在於人類對同伴動物的棄養，因此對飼主的教育及規範配合動物保護法的落實，才是正本清源的作法；而實驗動物的議題也不是要醫學、科學就此停擺，但是某些實驗的（不）必要性、實驗方式的可議性與可替代性等等，卻是人類精神文明與科學文明如要同時進步不得不深思的問題。

◆  人類中心主義作祟

有些人或許會說，人類並不是不文明的、殘暴的、總想役使萬物的物種歧視者，只是有不得已的「需求」問題而已；例如實驗動物的問題，有讓人疑懼實驗物權的提倡會嚴重阻礙科學進步，而經濟動物則牽涉人類要生存的說法，說是弱肉強食、不得不然的叢林法則（然實則是如此嗎？在此我建議大家讀一讀由彼得辛格所著的動物權經典之作《動物解放》一書）；這種合理化的說法只要一放到動物表演的例子來看，馬上就會現出原形—人類對動物權的忽視是一個根本而全面的問題，因為即使有時人類對動物的剝削完全不是出自不得不然的需要，人類依然覺得這種剝削有其正當性，為什麼？除了人類沙文主義之外我們很難找到別的答案。以去年爭議一時的馬戲團風波為例，當時許多動保人士紛紛提出許多具體事例，說明馬戲團表演動物受盡虐待奴隸生涯，希望呼籲大眾不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動物的痛苦上，畢竟驅使小熊騎單車、跳芭蕾舞，讓老虎跳火圈、大象抬高兩條前腿的，不是牠們的天賦異稟，而是訓練時的刑具及刑求，但是贊成動物表演者依然認為，光就娛樂性一點而言，馬戲團就已有足夠的存在必要—更何況馬戲團及馴獸師都不承認有虐待動物的行為。

從這些言論及行為中，我們發現：即使今天不看馬戲表演完全不會影響人類的溫飽、醫藥發展及生活所需，還是有那麼多人無意以抵制馬戲表演讓多一些動物脫離苦難，也就遑論其他層面的動物權了！

◆  自己活也讓他們活

今天，在後殖民及弱勢文化論述思潮不斷衝擊主流意識型態霸權之際，我們衷心期待，人類也願意開始檢討一直以來動物的予取予求，承認動物也是和我們一起在地球上生存的一份子，也有牠們的基本權利。如果我們始終拒絕學習去善待他者，那麼目前受害的看來雖「只有」做為人類異己的動物群體，但是長遠來看人類自己也必將蒙受其害；近來社會上頻頻傳出年輕母親將新生兒當垃圾丟棄的事件，而虐待兒童或毆妻的事件更是存在已久的社會問題，當我們感嘆這些社會事件的搬演者怎麼能以為「孩子是我生的」或「太太是我的」就任意「宰割」，無視其作為一個獨立生命體的存在權益時，或許可以想想：一直以來我們對許多動物是不是抱持著類似這樣的態度呢？一時興起而飼養的貓狗既然是「我的玩物」，不要了當然可以扔到街上去由環保局接手當垃圾處理（處死）；動物既然是次等、劣於人類的物種，無論我們要吃牠的肉、、用牠的皮骨做裝飾或做藥材，也都天經地義的，當然可以不計方法手段……舉凡這類的思考，不正是完全忽視了動物作為一個異於人類的生命體也有牠自身的權益嗎？

如此看來，對動物生命及權益的漠然和人心的日趨麻木、自私之間豈不有所相關？果真如此的話，動物權的提倡或可看成是培養對他者的尊重的起點：當我們承認，每一個生命體對其他的生命體而言其實都不過是他者，我們便能體認，對他者的尊重其實並非對自身利益的減損，反而能避免眾多的他者都為一己之利害而相殘；尊重他者，其實是保障自我的真正關鍵啊！

（本文作者為關懷生命協會義工、文化評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