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組報告

映照時代，也超越時代：《大時代》

聯合報《讀書人》1996.12.16

誰是端木蕻良？

　　九一八事變以後，中國文壇出現了一批東北籍的作家，
他們或以沈鬱之筆，抒發亡省破家之痛；或以深具鄉土特
色的語言，勾繪東北地方的歷史處境與生活現實，在在引
人矚目。而端木蕻良，便是當時與蕭紅、蕭軍等人齊名的
重要東北作家之一。

　　端木崛起於三０年代，以氣魄恢宏磅礡的長篇小說
《科爾沁旗草原》，和反映地方人民生活困境的〈鷺湖的
憂鬱〉等短篇馳譽文壇，可算是爾後鄉土、尋根諸作的先
聲；四０年代以後，歷經戰亂的流離顛沛，以及與蕭紅之
間的情愛聚散，其創作題材與風格均另有新境。只可惜彼
時作品多所散佚，乏人編整，因而也未受重視。但《大時
代：端木蕻良四０年代作品選》，則適可為讀者了解端木
及其所處身之時代，提供門徑。

　　該選集係由對端木作品深有研究的夏志清、孔海立二
位專家蒐羅編選，全書除附有介紹性之導言及端木四０年
代作品總目錄外，所輯作品凡四大類：小說、家庭史、戲
劇與電影（劇本）、論文。其中，「家庭史」中的《科爾
沁前史》，及「小說」中的諸短篇，尤堪注意。

　　《科爾沁前史》是深具端木自傳色彩的敘述，既是對
其《科爾沁旗草原》寫作背景的補充說明，也是了解端木
其人的重要資料，所反映的，正是東北特殊的史地境況與
時代氛圍，再配合「論文」中的〈論懺悔貴族〉、〈我的
創作經驗〉二文，乃可見其創作與時代環境相互映照之處；
但饒有興味的是，他此一時期的短篇小說，卻似乎呈現出
諸多超越時代的心靈躍動。〈初吻〉、〈早春〉、〈雕鶚
堡〉與〈紅夜〉諸篇，尤具代表性。

　　〈初吻〉、〈早春〉皆藉由主人翁童年時對情戀的憧
憬、追求與失落，進行自我內在的深層挖掘。繽紛瑰麗的
文字，吞吐著懺情的悔恨悒鬱，堪稱在東北大地的風土人
情、全民抗戰的政治關懷之外，別開戶牖。〈雕鶚堡〉和
〈紅夜〉，則同為富於寓言性質的傳奇故事；前者藉一青
年向雕鶚挑戰的失敗，隱喻人與命運頡抗的徒勞；後者經
由石人傳說和現實愛情中的真誠追求，對照出傳統生活中
的諸般因循、愚昧與荒謬。對人之存在困境的洞察、對無
明社會的批判反思，遂亦於詭麗幽奇的視景之中，一逕閃
現。

　　事實上，端木以自我內在和人間情愛的探索，取代圖
寫草原大地、銘記家族歷史的作法，並非偶然。〈論懺悔
貴族〉一文中，他曾明白宣示：「大概一個新時代的變革
，最初的表現，最大的部分要寄託在人的感情上面」；而
精神的激動往往也就是「政治要求的感情的表現」。融政
治激情與男女愛戀於一的劇作〈紫荊花開的時候〉，應該
就是此一理念的投射。

　　然則，比起小說來，端木的劇本寫作，成績並不十分
出色。論文〈山海經𤩐浜g十日的研究〉，以現今學術標
準檢視，又難免空疏之失。倒是散文創作，頗有可觀。
《大時代》在收錄四部劇作及〈山海經〉論文之餘，卻未
能擇精收入散文，未免美中不足。不過，對端木作品的閱
讀，或可讓我們重新正視四０年代的文學成就，如此，則
該書的問世，仍當有其一定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