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副2001年5月29日)
文學西遊記--「中」書「西」(西班牙語)譯的現況與未來
今年三月底北市文化局舉辦台北出版節活動,與會的西班牙出版商加西亞•桑切茲(Jesús
García Sánchez)先生特別以中書西譯為題談論中文作品在西語國家出版的現況。國內出版業者向他詢問他們出版中書西譯的訊息從何而來,如何選擇作品時,他表示:「幾乎沒有任何資訊是從中文國度管道直接輸入的,泰半從歐美報導資訊中取得判斷」。這個全球標榜國際化趨勢下的現象令人詫異,但卻(確)是事實。中文國度的文學訊息在西語國家斷隔,可能是英、法、德語系人士難能意會的怪現象,而長久以來,國內文建會「中書西譯」的推動計劃,迄今也尚未有國內作品西譯完成且在西語出版界面世的情況,又凸顯另一個令人詫異的現象,質言之,後者有賴國內西語習者與教學者深思並劍及履及。
加西亞•桑切茲先生提到「從歐美報導資訊中取得判斷」指出中文文學在西語市場出版的類型,意即,大都屬於「離散作家」文學,中文國度本土作家與作品迄今鮮少在西語大陸登陸出版。西語出版的中文作家都是旅居歐美的(流亡)人士。台灣知名作家的作品即便已譯成英、日、德、法等語言,在西語國度仍然缺席。另一個必須突破的問題是,對西班牙而言,中文國度等於中國大陸,我們倡導亞太華語文學的疆域對他們而言還是十分模糊。誠然,西語國度涵蓋西班牙、拉丁美洲近四億人口,就中書西譯的拓展而言,從歐洲/西班牙開始會是較理想的途徑。
十分弔詭的是,當今中書西譯的類型更是跨時空的斷代現象,從遠古躍進,一跳逕跨越到海外。古典哲學思想論述,例如,《論語》、《四書》、《孔子語錄》、《老莊思想》、《莊子》,《老子》、《道家學說》等儒道學訓依然是少數中書西譯中的「顯學」,尤其《道德經》迭有新譯出現,譯者也從中文譯者到漸有西語本土學者加入的情形。經典文學九O年代曾有過短暫密集出版趨勢,但幾多絕版,例如《紅樓夢》、《儒林外史》、《西遊記》等巨著,或若干章節收集在情色文學選集,如《肉蒲團》、《金瓶梅》文選,或是經典詩選如《唐詩選集》等等,但多為大陸譯者與西班牙學界合作引介。(《西遊記》則由台灣譯者與西籍夫婿完成)。近來則是中國「風水」觀念與習俗一類的書蔚為風尚,以風水為名出版至少五種不同著述,但多是歐美學者研究的論述。
旅居海外的離散作家的作品,則以鄰近的英、法或美國出版的中文作家為依據,美國方面,以譚恩美的作品西譯最多,例如《喜福會》、《灶君娘娘》、《百種神秘感覺》;
嚴君玲的《落葉歸根》;
鄭念的《上海生與死》;哈金的《等待》則以加泰隆尼亞文出版。來自英國的書訊有虹影的《背叛之夏》,這些離散作家的作品,西語書市均採選擇性的出版。法國方面,新近面世的是高行健的《靈山》,會是馬德里六月書展的焦點。高行健彷彿在旅法的中國圈掀起以法文寫作的風潮,近來有兩位女作家的法文作品迻譯成西語出版,一位是Ying
Chen (1961)的《忘恩負義》(L´Ingratitude),另一位是
Shan Sa (1973)的《天藍和平之門》(Porte
de la paix céleste)。[1]
除了歐美書市強勢吸引西語出版的關注外,東方風的發酵是他們又讀到記憶中的「中國/異國情調」
(包括電影帶動的文化現象),或是儒染政治味的流亡心情,以一種莫名的殖民心情看待被殖民的境遇。加西亞•桑切茲的出版社自行選取、並商請我譯的北島詩集《零度以上的風景》
(今年五、六月出版),除了北島本身詩作的成就外,他所隱含的政治意義被視為能撩撥西方(西國)讀者閱讀的慾望。
台灣文學西譯除了需有一批翻譯人才,可採中西學者(台灣/西班牙)合作模式,文建會中書西譯的計劃持續運作的話,中書西(西班牙語)譯一樣能像英、德、法、日等語言迻譯一樣進行,但是應該注重的是,譯本如何在書市亮相與如何吸引讀者的興致。一九九四年塞拉受邀訪台時,曾經提出願意以其諾貝爾文學獎基金會的名義出版中文詩作選集,但是建議「大陸詩人的作品佔有若干比例」。加西亞•桑切茲的出版社(Visor
Libros)二OOO年獲西班牙文化部頒授「詩文類最佳出版獎」,我也嘗試藉著他訪台參加出版節的機會推動台灣文學西譯的合作機會,他以讀者的認知表示,如果能加入大陸的作家則對西語讀者可能更有吸引力。不論何種方式,我深信中書西譯有其契機和長期推動的可能,加上Visor
Libros出版社的聲望,有一定的讀者群和宣傳管道。起步維艱,文學園地應可避開「去中國化」的情結糾纏,而純以台灣文學西譯的遠景並非不可期。今日的日本如果試圖在台灣找尋日本精神,那麼以「美麗島」的文學喚起十七世紀的西班牙精神也一樣能讓西國人民咀嚼玩味。[2]以西語習者/教學者而言,個人也期盼能將齊邦媛教授十年前在馬德里初遇時對我的叮嚀化為實際行動,推動中書西譯的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