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登<<開卷周報>>199941)

 

 千禧年的腳步漸漸地挪近,而有些人卻來不及迎接,頓時手一揮,與二十世紀一同走進歷史。三月霪雨霏霏,西語文壇兩星期內三位作家辭世,似乎也宣告某個時代的終結。八日阿根廷小說家畢歐伊‧卡薩雷斯(Adolfo Bioy Casares, 1914-1999)病逝布宜諾斯艾利斯;十九日墨西哥詩人海梅‧薩比內斯(Jaime Sabines, 1926-1999)和西班牙詩人何西‧奧古斯丁‧哥迪索羅(José Agustín Goytisolo, 1828-1999)則因癌症和「意外」死亡。

 

畢歐伊‧卡薩雷斯畢生和波赫士相交,猶如千里馬遇上伯樂的知遇情誼,原也是阿根廷虛幻體寫作技巧的一員,但在文壇一直未能有波氏、柯達薩(Julio Cortázar)或薩巴多(Ernesto Sábato)般的評價,一九九O年的塞凡提斯文學獎該是肯定其文學成就的至高榮譽。描寫不同時空的男女奇異戀情的<<摩雷的創造>>(La invención de Morel)算是代表作,其餘多達二十餘部作品泰半以布宜諾斯艾利斯為寫作題材,語彙也較多當地口語的應用。前年未竟的小說<<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 De un mundo a otro)彷彿已預見天國之旅。今年適逢波赫士百年冥誕,畢歐伊‧卡薩雷斯的逝去讓行將出版的兩冊<<與波赫士對談>>(Conversaciones con Borges, 1931-1960/1961-1986)備受讀者期待,可從中一睹兩位文人豐富的語言交流與智慧的思維。

 

墨西哥的薩比內斯和西班牙的哥迪索羅,兩位同樣以詩名家,同一天撒手西去,類似的滄桑晚景,成名時的掌聲沒能化為身後寂聊的慰藉。薩比內斯性情憂鬱悲觀,他曾說「幸福是我們這個時代錯誤且糟糕的處方」,因為某片刻的幸福中,便有同樣的悲傷或苦難。他的作品裏,吟誦愛的詩篇也是從死亡的意義中抒發;他體認世間最奇特,最怪異,最短暫的東西便是生命。從這些憂鬱的人生哲學他寫出<我不確知>:「我不確知,但我猜/一個女人和男人/有一天總會相愛/慢慢地孤苦無依/塵世孤寂心自知/相互了結斷彼此」。生前全數詩作結集在<<詩作新輯>>(Poesía. Nuevo recuento de poemas)一書。

 

哥迪索羅與另兩位從事小說創作的兄弟(璜與路易斯)在西國文壇可是一門三傑,晚年的他卻是抑鬱寡歡,在隨心所欲之齡西去,媒體說自殺,家人謂意外,死亡之謎也相隨歸去。哥迪索羅詩篇中有城市謳歌,讚頌巴塞隆納;有義憤填膺控訴內戰鬩牆。他寫給女兒的詩篇<寄語胡莉雅>>("Palabras para Julia"),尚且經譜曲由名家伊巴涅茲(Paco Ibánez)演唱,成為西國家喻戶曉的名歌:「生命是如此美好/儘管險阻或惆悵/妳有朋友,妳有愛/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接一個牽手./人生路上永不說/我就此停留,我就此停留/眾人期盼妳堅定/用喜樂幫助他們」。這一番愛的寄語卻未在自己身上體現,哥迪索羅就此哀戚的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