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登<<開卷周報>>200032)

 

 

藝術(文化)一旦成為人類共同的資產時,一般不會在乎它的身分或出處,因為它的價值已經跨越時空,成為人類亙久的文化遺產。不過他們所屬的源生地正因為他們的價值而更在意向世人宣告「他()是我()的」!

 

因此,<卡門>(Carmen)是誰/的呢?十九世紀的<卡門>好比二十世紀的<杜蘭朵>─何處是女兒家?卡門先後有歌劇、電影、佛拉門哥舞蹈等藝術表現方式詮釋她的情節和角色,世人熟悉的卡門是享譽國際的歌劇卡門。歌劇卡門有法國梅里美(Prosper Mérimée)的小說骨架,比才的音樂靈魂讓她迴盪永恆,展現的是西班牙風情的血肉,經歷一個多世紀以來,西班牙男女高音之翹楚以演唱卡門為表演職志,比才的曲樂凌駕梅里美的原著,而搔首弄姿的吉普賽女卡門被視為「西班牙姑娘」的圖像。文藝界,西、法兩國永遠饒舌的論戰是,西班牙再傑出的文人(文化)藝術家─「未經巴黎來洗禮,那得威名舉事聞」!?

 

據載,今年法國將是「千禧卡門年」─有十三場歌劇<卡門>的演出,分由不同演唱家在不同城市詮釋比才/梅里美的「西班牙姑娘」;而在這之前,任教巴黎第四大學(索邦)的法籍阿根廷裔的學者卡洛斯‧塞拉諾(Carlos Serrano1943-)已率先推出著作<<卡門的誕生:象徵,神話與民族>>(El nacimiento de Carmen. Símbolos, mitos y nación),以阿根廷的思維,借巴黎的鏡子看山那一邊的西班牙,從探討卡門的身分、認同擴充到影像圖騰對一個國家的民族性的影響與意涵,繼而歸納出歷史文明不是理性的凱旋步伐所累積,而是人們受影像與符號的左右,時而在一種錯置失序情況下演變始成。為什麼每個民族/社群會有為自己塑造一個圖騰的渴望呢?

 

塞拉諾的意旨是以「卡門」這個已「神話/化」的圖像來延展西班牙歷史上其他象徵符號產生的淵源。卡門是虔誠宗教信仰下找尋「民族聖母」的象徵而來。十七世紀大德蘭修女的「加爾默羅」(Carmelitas)修會其名源於巴勒斯坦的加爾默山(Carmel),也是「卡門」一詞的源由。十八世紀以來,西班牙女孩誕生受洗以卡門命名者佔絕大多數,追本溯源,塞拉諾指稱梅里美並非獨創卡門,只是發現找到西班牙的卡門。然而聖母也好,婀娜多姿吉普賽也罷,畢竟是南方,甚至東方、或北非血統的臆測,於是自主性一向強烈的加泰隆尼亞區自二十世紀初以來致力宣揚古老聖母蒙瑟拉(Monserrat)的神蹟,以塑造全新且正統的民族聖母,以此名受洗者迄今已有凌駕卡門之勢,神聖而無輕挑詮釋的特質。

 

塞拉諾以歷史解說卡門身分的認同與矛盾後,相繼演繹出國家的旗幟、徽章、國歌、國劇、民謠小調、城市的街名、國家的節慶、紀念碑和名勝古蹟等等都蘊涵著濃厚的身分認同意識,而這些被認同的塑造物時而是下意識的偶發形成。例如十八世紀卡洛斯三世,為了辨別海上西班牙軍艦之便,下詔以三線二色(紅、黃)的旗幟標示,然而軍需之用在其下意識中儼然為王國旗幟畫下藍圖。另外,有別於法、德兩國常為挫敗之戰或歷史教誨立碑紀念之舉,西班牙則較多歌功頌德之紀念物,突顯不同之民族性。不同政黨執政下,街道政治人物之名也隨之更改的情況在佛朗哥前後尤其顯著,再再呈現族群依賴圖騰的力量。

 

塞拉諾最後回歸到拉丁美洲人的思索─西班牙定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日為國慶日,且是西班牙語民族日,企圖把這個歷史紀錄永遠刻畫在拉丁美洲的額前,讓他們「舉頭望美洲,低頭思歐洲」,更是一個大民族認同意識下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