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登<<開卷周報>>，1996年10月24日)

以記者起家﹐繼而從事電視節目製作﹐近來積極鑽研文學創作的墨西哥作家米格爾‧阿雷曼‧維拉斯哥（Miguel Alemán Velasco）今年推出五百餘頁篇幅的代表巨著<<如果老鷹會說話>>（Si el águila hablara）﹐將墨西哥長久以來循環探討不息的政治問題老調新彈﹐把史實軼事賦予寓言式的諷喻﹐佐以些許虛構人物﹐而將這部易被視為報導文學或傳記的作品在小說文類歸列。

<<如果老鷹會說話>>以墨西哥的國徽「老鷹」作為詮釋最高權力的象徵﹐亦即影射執權杖的總統寶座。阿雷曼‧維拉斯哥從1934-40年任期的卡德納斯總統（Lázaro Cárdenas）寫至1966年間的狄亞茲‧歐達茲（Gustavo Díaz Ordaz）總統﹐由一位象徵人物﹐喚作「大地工程師」的狄耶哥‧門多薩‧路那巧遇卡德納斯的對話開始﹐細述權力如何使人腐化﹐如何扭曲一個人的人格﹐將一個原本雄才大略﹑可期一番作為的政治人物與其領導的政府﹐在榮登至高無上的位子後如何物理變化至無法還原。由於墨國總統任期只有一任六年﹐不得連選連任﹐雖然每屆總統各不相同﹐然為權力迷眩﹑磨蝕﹐貪污斂財的癥狀卻無二致。阿雷曼‧維拉斯哥將這癥候歸列六個階段﹐每種癥狀持續一年﹐在他筆下﹐迄今無一總統跳出這個循環。第一年扮演「聖誕老公公」的角色﹐第二年飾演「仲介」身份﹐第三年是「救世主彌賽亞」﹐第四年便成回教哈里發「哈倫‧賴世德」（亦是<<天方夜譚>>中人物）﹐第五年突變成俄國沙皇「恐怖伊凡」（伊凡四世）﹐第六年則是「諾貝爾獎」得主﹐持優渥「獎金」歸鄉。

一個悲觀的結論是「墨西哥每六年便得再造一次」﹐彷彿她的生命只在六年的輪迴中打轉﹐永遠無法向前綿延。權力鬥爭腐化的分析外﹐作者也點出墨西哥長久深陷的泥沼﹐如人口膨脹的問題﹐軍隊組織的弊端﹐裹足不前的民族性與歷史情結等。雖然小說只寫到1966年﹐其中涵意不難識出對近三十年來社會現象與政治生態的剖析﹐連美國積極推銷的「北美自由貿易組織」都被作者諷刺墨國不過是「插花」的角色罷了。

在<<如果老鷹會說話>>前﹐我們實則已展讀過諸多墨國作家類似的憂患意識﹐鞭辟入裏的批判與痛下針砭的警訊﹐如阿爾豐索‧雷耶斯（Alfonso Reyes）﹐帕斯（Octavio Paz）及福恩特斯（Carlos Fuentes）等人的卓見﹐然莫非這些愛之深責之切的批評一如墨國的命運﹐永遠回到原點再重新體驗書寫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