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文學週之６自塞拉以降

　

　

塞拉文學週　之６　自塞拉以降

　

　

當代西班牙小說發展現況

聯合副刊 製作

張淑英 撰

當代西班牙文學的發展，若以時間區隔，可從戰後（一九三六～一九三九內戰）談起，尤其小說的發展是戰後最輝煌的成績。戰後至今五十五年間可以一九七五年再區分為兩個階段，即政治上的獨裁時期及後佛朗哥時代。事實上文學的發展不能用時間硬性區別歸類，崛起於戰後的小說家有的至今仍引領風騷，主宰文壇的風向標；新生代一書明星、曇花一現者亦不乏其人，讀者的好奇心尚未宣洩滿足，作家和作品便在架上隱遁匿形，令人為之扼腕。而將作家、作品分門別類，或以生長年代、或以作品風格、或主題及社會背景，旨在讓讀者對當代西班文學現況，有整體性及系統化的概念。

四十年代，內戰成為小說主要題材，暴力血腥漫步字裏行間 ........

很不幸的（雖然不是充分必要條件），豐富的文學內涵、亙古長存的作品題材取自時代的傷痕與不幸，時代的「大」作家「大」作品在時代的「大」悲哀中蘊育成長。西班牙的內戰，遍地死屍化成肥沃的土壤，開出文學燦爛之花。劫後餘生者，或不見容於當局，或恐遭波及，或政治理念大相逕庭，紛紛遠他鄉，踏上流亡之路。「流亡文學」在海外於焉生根，蓬勃茂盛的枝葉覆蔭西班牙文學史重要的扉頁。「流亡文學」五十年（雖然官方說法是一九三九年四月一日內戰結束至一九七七年六月二十一日政府解禁，但大部份流亡者皆遲至八十年代末始回祖國懷抱）各行各業精英與知識分子出走者不下四十萬人，為彼時中生代，可謂社會的中流砥柱。文學領域方面如一九五六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名詩人希梅聶茲（Juan Ramón Jiménez, 1881-1958，流亡波多黎各），小說家桑德爾（Ramón Sender, 1902-1982），阿亞拉（Francisco Ayala，流亡阿根廷、波多黎各及美國），劇作家卡索那（Alejandro Casona, 1900-1965，流亡阿根廷）........等人，懷著故土情懷鄉愁在異地耕耘創作，內戰的陰霾游離文字間益見悲愴，有的最後終能落葉歸根踏上歸途（如卡索那及阿亞拉）有的則客死他鄉（如希梅聶茲，桑德爾）。「流亡文學」是內戰的「外」傷，「戰後文學」則是內戰的「內」傷，兩者都傷得轟轟烈烈、激盪澎湃。

這裡所謂「戰後文學」乃指未出走的一群留在祖國默默奮鬥的人。戰後新生代小說家頭角崢嶸，首推塞拉，是別於戰前文學思潮的另一種聲音。詩界則分別以路易斯‧羅沙列斯（Luis Rosales, 1910-1992），何西‧葉羅（José Hierro, 1922-）及貝雷‧希菲雷（Pere Gimferrer, 1945）為老、中、青三代代表，戲劇創作的巨擘則為布耶洛‧巴葉侯(Antonio Buero Vallejo, 1916-)。本文將以塞拉為核心簡述自塞拉以降之當代西班牙小說發展梗概。

四十年代即掀開戰後文學的年代，小說異軍突起，打破書市以翻譯作品為主流的現象，猶歷歷在目的內戰成為小說的主要題材，暴力血腥漫步字裡行間，政治理念或隱或現浮沈文字敘述中，存在主義對生存的疑惑與孤寂感在小說人物中體現，社會寫實──「抗議批評文學」紛紛問世，揭發時下不公平的現象與西班牙社會各階層眾生相，而作家本身成長經歷成為這類主題最佳見證，於是兒童、青少年也成了小說人物的主體。第一代以塞拉及米格‧戴利貝斯(Miguel Delibes, 1920- )為主；第二期則是五十年代的新寫實小說，有瑪汀‧凱伊特(Carmen Martín Gaite)，桑契茲‧費洛西歐(Rafael Sánchez Ferlosio, 1927- )新生代新小說的代表可推赫穌士‧費雷洛(Jesús Ferrero)及穆紐斯‧莫里納(Antonio Muñoz Molina)等人。

戴利貝斯作品溫馨感人，與塞拉同樣多產，也是當今舵手.........

塞拉和戴利貝斯兩人同樣多產，而且是崛起於戰後，迄今仍持續不斷有新作問世的小說家，也是當今西班牙小說界的舵手。戴利貝斯創作文類不若塞拉廣泛，筆觸不若塞拉悲觀辛辣，他一系列小說作品以一～二個人物為主體，以鄉村人物放眼都市變遷的衝擊和抉擇為主題，在生命歷程中選擇自己的路（生機或毀滅）。戴利貝斯作品溫馨感人，好似百吃不膩的家常菜，與其性格十分吻合。同時期的女性作家以瑪杜蝶(Ana María Matute, 1926- )及拉佛蕾(Carmen Laforet, 1921- )較突出。瑪杜蝶劇劃孩童細膩的筆觸，悲情處處可見；拉佛雷的小說《鏡花水月》（Nada，一九四五）反應存在主義的思維。

五十年代新寫實小說盛行，即評論家所謂「客觀主義」觀點，將小說人物行為風貌呈現出來，而不深究分析心理問題，幾部較受矚目的作品為塞拉的「蜂巢」，戴利貝斯的《路》（El camino，一九五○）及桑契茲‧費洛西歐(Rafael Sánchez Ferlosio, 1927- )的《哈拉馬河》（El Jarama，一九五六）。

六十年代西班牙文壇受到拉美小說新技巧的影響，本土作家也力求在敘述技巧上突破創新，是一個嘗試變革的時代：一方面社會批評題材趨於疲憊狀態，另一方面拉美小說家受巴塞隆納書商兼作家巴拉爾(Carlos Barral, 1928-1989)大力拔擢，在西班牙造成文學市場的「爆炸時期」(Boom)熱潮給本地作家一大衝擊。內心獨白的敘述技巧以馬丁‧桑多士(Luis Martín Santos, 1924-1964)的《沈默時刻》（Tiempo de Silencio，一九六二）及戴利貝斯的《守靈五時記》」（Cinco horas con Mario，一九六六）表現最嫺熟。塞拉的《1936聖卡米洛紀念日》」亦有同樣敘述手法。

五十～六十年代間跳出新寫實風格的藩籬，奉福克納寫作技巧為依歸且對年輕作家影響頗鉅的是璜‧白內特(Juan Benet, 1927- )。白內特是此時期甚至西班牙文壇推崇的「寫實主義」的異數，他甚至推翻貝雷茲‧加爾多士(Benito Pérez Caldós, 1843-1920)的主導地位。年輕一代走「歷史小說」題材者較接近白內特的風格。

女性作家走出傳統家庭與社會束縛，大膽探討兩性關係……..

後佛朗哥時代小說發展有三種趨勢：黑色小說（偵探小說）玫瑰小說（性小說）及歷史小說。偵探小說作家身兼新聞記者工作，作品受電視台歡迎，改拍成連續劇，每部小說的主角人物都一樣，人人耳熟能詳，儼然自書頁中活了起來，與社會大眾共同生活。璜‧馬德里(Juan Madrid)，孟多薩(Eduardo Mendoza)及巴茲格茲‧蒙達曼(Manuel Vázquez Montalbán)等人作品燴炙人口。尤其是孟多薩的《薩波塔事件真相》」（La verdad sobre el caso Savolta，一九七五，改拍成電影）集偵探歷史及性小說題材，由寫實導引向虛幻的敘述為後繼者開先河。性小說大部份為女性作家，女性走出傳統家庭與社會的束縛，化被動為主動，為自己的角色定位，大膽無畏地探討兩性關係，與性問題。這類小說又受到杜斯格斯(Tusquets)出版社每年舉辦的「垂直微笑」小說獎(La sonrisa Vertical)的鼓舞，不少年輕女性作家由此嶄露頭角。如杜斯格斯(Esther Tusquets)及格蘭黛斯(Almudena Grandes)等人，作品吸引片商注意搬上大螢幕者如格蘭黛斯的《露露年華》(Las edades de Lulú)。

另一支非純「性小說」經營者的娘子軍，受出版界紛紛出版吳爾芙(Virginia Woolf)及蕾辛(Doris Lessing)等英國作家譯著潮流影響，也努力執筆創作，期待開創女性文學的近空間，較知名者如歐蒂茲(Lourdes Ortiz)及孟德蘿(Rosa Montero)等人。

傳統題材，歷史關懷，所謂「正統嚴肅」的文學創作是叫好又叫座的新生代作家努力鑽研的目標，西班牙的傳統與歷史融合異國風味再運用拉美文學，虛實鑲嵌的技巧變成了西班牙八十～九十年代間的新小說，穆紐斯‧莫里納(Antonio Muñoz Molina)的《波蘭騎士》(El jinete polaco)及「歐美亞人在柯多華市」(Córdoba de los Omeya)及赫穌士‧費雷洛的尹貝貝(Bélver Yin)及《戰國時代》」(Los reinos combatientes)等都是這類主題的佳作代表。

這一代的文學作家都出生於戰後，是獨裁時代結束後，躍登文壇的新秀，小說創作和獨裁時代的「美學」又是大異其趣了，有人說這是一個「混血文學」的時代。因為連塞拉本身都說他無法再回到四十～五十年代寫《杜瓦特家族》，寫《蜂巢》那種手法來寫小說。時代的轉瞬之間自然會有新小說新作家破繭而出，開出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