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江戶時代伊藤仁齋的《童子問》為分析主體,希望兼顧伊藤仁齋思想的內在邏輯,及其對外在生活環境變化的刺激與回應,了解其思想成長與政治力、社會脈動力之間的互動關係。
《童子問》自伊藤仁齋六十歲開始起草,至仁齋死前七十八歲中止講論會為止,其間經歷德川綱吉政治的四大方針:尊王(皇)系列措施,禮遇與迫害並行的待儒政策,嚴厲慘刻的儉約令,以及人不如畜的「生類憐令」。
本文分析《童子問》書中只對孔孟共同主張「儉」有相當篇幅的深入討論,此舉既可在仁齋滿是京都豪商、公卿貴人的交遊圈中發揮「以友輔仁」、「愛人以德」的善舉,又能迎合高壓統治者政令,乃一舉兩得的作為。另一方面,仁齋卻未以孔孟共同重視的「仁民而後愛物」思想,對時政「生類憐令」針砭,以及為了順勢迎合德川家帶來「元和偃武」、德川綱吉恢復失落九百餘年的尊皇傳統的種種偉大功業,極力稱揚管仲九合諸侯、尊王攘夷與開創和平盛世的事蹟,卻對有關管仲的評價,孔子與孟子之間有嚴重落差的問題,以至於在「童子」們對這一個問題的質疑時,仁齋也只能以老師的權威,捉襟見肘地要童子們「子當以意理會」、「不可以論語字面解之」,無法做具體直接的回答。因為整個東亞儒學史上,伊藤仁齋大概是最強烈主張孔孟思想一體不可分性的儒者,由此突顯仁齋思想的內在邏輯的自相矛盾性,卻符合當時政治與學術思想間互動的實態。
有關仁齋思想學說的評價,在他生前到死後,乃至於三百年後褒貶迭出、正反對立的情況,大概是儒學史上相對少有的。對其如此曲折多變、起伏迭出的思想體系,後人在有限篇幅與一時一地研究視點的侷限之下,往往執其一端而擴大渲染,陷入「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的盲點陷阱中;閱讀者亦以為眼前拜讀論文所見,即為伊藤仁齋思想之全體。不只客體研究者及閱讀者難於擺脫這種知識論盲點的宿命,即使伊藤仁齋本身,對於自己的思想著作與論述主張也無法首尾相顧,自圓其說。雖然如此,如果兼容並顧思想發展的兩個主要面向──思想的內在邏輯理路,與思想家對外在生活環境變化的刺激與回應,也許較有機會逼近其思想的動態全貌,解釋其思想體系裡落差斷裂的原因與產生的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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