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期   2011年 4月出刊   
 
 
座談會引言人,左起:郭明正先生(Dakis Pawan)、古拉斯.達那哈先生(Kuras Tanah)、邱建堂先生(Takun Walis)、高信昭先生(Tado Nawi)、洪良全先生(Uya Pawan)。(2010年11月19日攝於臺大文學院會議室)

▲座談會引言人,左起:郭明正先生(Dakis Pawan)、古拉斯.達那哈先生(Kuras Tanah)、邱建堂先生(Takun Walis)、高信昭先生(Tado Nawi)、洪良全先生(Uya Pawan)。(2010年11月19日攝於臺大文學院會議室)

 

川中島.清流部落的記憶 ——霧社事件八十周年紀念座談會
林易澄(臺大歷史學研究所博士生)

1930年臺灣發生震驚全島和日本帝國的「霧社事件」,2010年是事件八十周年紀念,本系「臺灣與海洋亞洲研究領域發展計畫」於11月19日舉辦「霧社事件八十周年紀念座談會」。座談會邀請到六位賽德克(Sediq)族人來擔任引言人,即Tado Nawi(高信昭)、Takun Walis(邱建堂)、Dakis Pawan(郭明正)、Umin Sapu(桂進德)、Uya Pawan(洪良全),以及Kuras Tanah(古拉斯.達那哈)六位先生,由周婉窈老師主持。前四位先生皆出身清流部落──日治時期稱為川中島,今屬南投縣仁愛鄉。在事件後,起事六社的餘生者,被強制從各自的部落集中遷居至此地。高先生從軍職退下後,長期從事部落導覽工作,邱先生現任職於仁愛鄉公所,與高工退休老師郭先生致力於賽德克文史工作,桂先生現為仁愛鄉萬豐國小校長;洪先生來自賽德克都達語群,現任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經濟與公共建設處處長。古拉斯.達那哈先生來自賽德克德路固語群,現任原民會賽德克族群委員。本次座談會以部落記憶和部落聲音為主軸,相當難得,可能因此參與者十分踴躍,包括自韓國專程趕來的中村平教授,以及人類學系和語言學研究所的師生,偌大的文學院會議室坐滿聽眾。原本預計五點半結束的座談會,由於與會者踴躍提問,延至六點方告結束。

座談會引言人,左起:郭明正先生(Dakis Pawan)、古拉斯.達那哈先生(Kuras Tanah)、邱建堂先生(Takun Walis)、高信昭先生(Tado Nawi)、洪良全先生(Uya Pawan)。(2010年11月19日攝於臺大文學院會議室)
▲座談會引言人,左起:郭明正先生(Dakis Pawan)、古拉斯.達那哈先生(Kuras Tanah)、邱建堂先生(Takun Walis)、高信昭先生(Tado Nawi)、洪良全先生(Uya Pawan)。(2010年11月19日攝於臺大文學院會議室)

霧社事件對於我們好像並不陌生,在歷史教科書上,莫那魯道(Mona Rudo)是著名的抗日英雄;但是除了抗日英雄的頭銜外,我們所知道的卻又很少,教科書上沒有關於餘生者的故事,也不曾談及他們在事件後被殖民政府強制遷徙到川中島的故事。藉由這次座談會,我們邀請了賽德克族人來分享他們的看法,希望能從不同角度瞭解霧社事件。

左起:引言人Umin Sapu(桂進德)校長、主持人周婉窈老師。展示書籍為霧社事件日本史料中譯本及邱若龍先生所繪之《霧社事件》。

▲左起:引言人Umin Sapu(桂進德)校長、主持人周婉窈老師。展示書籍為霧社事件日本史料中譯本及邱若龍先生所繪之《霧社事件》。

  周老師在座談會開始時提到,霧社事件並不只是一天的事情,1930年10月27日發生之後,日本殖民政府的武力討伐持續約二個月,直到11月下旬,起事族人仍在深山密林堅持最後的抵抗。周老師的開場白,像是提醒了我們,在這麼多年後,我們很容易把歷史事件視為已經發生,並且結束的過去。但是歷史的潛流,往往並未就此結束,而是以隱晦的方式,持續影響著日後的人們,特別是霧社事件,當時的歷史時間被文明的暴力強行介入,長久以來書寫上呈現的都是外來者的敘事,外界一直未曾仔細傾聽起事者之部落所傳承的聲音。也許直到今天,事件都不能說真正的過去了。

在周老師介紹與會來賓之後,邱建堂先生播放了日本朝日新聞大阪本社當時製作的新聞影片,揭開座談會的序幕。從影片裡,可以看到霧社事件中,日本殖民政府出動正規軍,並以飛機、火砲、不明氣彈攻擊起事的六社族人。這或許是多數聽眾早已知道的,但是當日本新聞社隨軍拍攝的影片在眼前播出,看到現代文明的戰機盤旋於霧社群山的上空,仍然令人感到巨大的衝擊。而當時的賽德克族人,從密林間朝向天空所見所想的,想必百倍於此。不同文明與族群之間相遇而導致的巨變,從後見之明來看,總是可以提出許多合於歷史理性的解釋。然而在遭遇的當下,那份衝擊所帶來的感受,卻是無法言語且不容易捕捉。此一珍貴的歷史影像,彷彿給了我們重新進入那個時間點的入口。

無法言語,並不僅止於情緒的體會。在六位引言人一一回顧霧社事件與自己成長的過程中,我們更深刻地瞭解到,這份沉默,是如何徘徊於餘生者日後的生活裡。作為中華民族教育抗日樣板的「霧社事件」,雖然赫赫有名,但在賽德克族的部落中,卻因「集體的沉默」而極度隱晦。這幾位戰後出生的引言人,都是賽德克族的菁英,卻同樣有一段長大之後才「發現」霧社事件的故事。清流部落的餘生者後裔,更是透過他人之口才逐漸知道父祖輩當年的事蹟。他們小時候只是隱約地感到,每年到了十月、十一月交會的時候,大人們之間好像總有著一股奇怪的氣氛。

桂校長提到:我個人是在清流部落出生,從小沒有聽過老人家講霧社事件,一直到念師專的時候,我才知道霧社有發生過這一件事,還搞不清楚是我們祖父輩的事情,但是我知道父親也是霧社事件的受害者,從小是孤兒。後來畢業後,我到政戰學校服務,也到陸軍官校,四年間接觸一些人,有警官學校校長、戰爭學院准將等人,他們看到我就說「你是不是原住民?」我說是啊,他說不簡單,了不起啊!我綜合他們的心得感想,他們說人類有歷史以來,國內國外的戰爭,最悲壯的就在我們臺灣。霧社事件有好幾個第一名,第一個是人類使用毒氣的戰爭,第二個是臺灣出事地點海拔最高的,日本人被殺最多人的一次,也是原住民同胞被殺最多的,還有動用軍警民伕最多的一次,中壯青年死傷最多的一次。尤其最難能可貴的,那位准將跟我說,有歷史以來,大概沒有比得上霧社事件的,一顆樹能夠上吊的家族性的自我毀滅〔的人數最多〕……

與先輩的事蹟既親近又陌生的相遇,使得郭明正、邱建堂先生等人開始收集事件相關的歷史資料,整理老人們口中談到的事情,並試圖提出不同的觀點。例如,過去抗日史觀的塑造,著重於莫那魯道的英雄色彩,而略於起事六社整體性的觀點;此外,未曾參與起事,以及參與日軍討伐的「味方蕃」(協助日方的原住民)諸社,彼此間的關係也不是能輕易帶過的。而諸社又在時代的轉輪下互相凝聚,以至於出現日後的賽德克族正名運動。在在顯示著霧社事件並不僅止於發生的當時,更跨越了前後漫長的變遷,有待更細緻複雜的歷史敘述與解釋。

在問答時段,激發很多具有啟發性的意見交流。隨著近二十年來臺灣社會的轉型,多元價值觀逐漸深化,原住民文化日益受到重視,產生了不少以霧社事件作為題材的藝術創作,如公共電視臺2003年播出的連續劇《風中緋櫻》與預定2011年上映的電影《賽德克.巴萊》。引言人郭明正先生受邀擔任《賽德克.巴萊》的族語指導。但是郭先生也提到,恐怕族人並不會很滿意這部電影,畢竟戲劇跟他們所傳承下來的歷史還是頗有距離。桂進德校長說,《風中緋櫻》播出時,很多人都問他看過沒有,可見流行的情況。邱建堂先生對於增添的羅曼史情節不是很能認同。郭明正先生則說他看了一、兩集就沒看下去了,部落裡很多人也都不看,原因說不上來,好像那份感覺總是不對。這一原、漢觀眾之間的不同反應,值得我們反思。

座談會中同學踴躍提問

座談會師生出席踴躍
▲座談會中同學踴躍提問 ▲座談會師生出席踴躍

除了藝術與歷史真實之間長久的辯論,漢人與賽德克族人之間不同的文化理解,恐怕也有一定的影響。當我們試圖以多元文化的共同想像去貼近這個同在這塊土地上的歷史事件時,也許並不能僅僅憑藉著單向的善意便可跨越,還需要創造更多彼此對話的機會。這次座談會的舉行,看來是個起頭。多數來賓似乎在意猶未盡中,帶著探索之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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